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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大厅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低气压。

长长的队伍,大多数是沉默的怨偶,偶尔夹杂着低声的争执或压抑的啜泣。

空气里是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沉闷味道。

阮蕴玉取了号,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缓慢跳动的数字,在他们前面还有5对。

她面无表情地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将那个写着数字的冰冷小纸条攥在手心。

傅淮舟立刻像块甩不掉的膏药,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沙发椅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他侧过身,目光急切地锁定阮蕴玉冷淡的侧脸,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洞悉和挑拨。

“蕴玉,你听我说,你别被陆砚清那副样子骗了!”

他语速很快,眼神闪烁,“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环肥燕瘦,哪个不比你年轻漂亮?他凭什么看上你?”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一方面,就因为你曾经是我老婆,他搞你,就是为了报复我,打我的脸,让我难堪!”

阮蕴玉的眼神毫无波动,依旧看着前方冰冷的叫号屏。

傅淮舟见她没反应,更加急切,身体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和危言耸听,“还有就是为了博壹,你现在手里捏着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他要是把你弄到手,再想办法从市场上或者……从我手里……”

他提到这个,脸色扭曲了一下,“再搞到百分之十,那他就能彻底掌控博壹了,这是他最终的目的!”

“蕴玉,你清醒一点!别被他当枪使!”

阮蕴玉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傅淮舟喋喋不休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震惊或被说服的表情,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看跳梁小丑的漠然。

“傅淮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低语,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博壹是你的心血,”

她微微停顿,加重了最后三个字,“不是我的。”

“你……”傅淮舟被她这轻描淡写又无比精准的切割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下一秒,巨大的愤怒让他猛地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

“阮蕴玉!你是不是被陆砚清灌了迷魂汤了?”

“你脑子呢?”

“啊?”

傅淮舟指着阮蕴玉,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你忘了博壹当初是怎么起步的吗?”

“你当初为了拿到博壹的第一个订单,陪着甲方喝了整整一瓶白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这些你都忘了?”

“博壹有今天,也是你拿命拼出来的,它也是你的心血。”

“你的!”

“够了!”阮蕴玉猛地打断傅淮舟。

她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愤怒的情绪。

傅淮舟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以为傅淮舟早已遗忘的付出和牺牲,此刻被他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血淋淋地撕开。

原来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他还记得她为了那个订单喝到胃出血,知道她付出了什么。

可他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心安理得地出轨,带着小三招摇过市,把她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让她在所有人面前扮演着夫妻和睦的假象。

他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成就感?特别爽?

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恶心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

她的眼底瞬间漫上一层猩红的血丝,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傅淮舟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要到我们了!走!”

电子屏上,冰冷的数字跳到了他们的号码。

傅淮舟被阮蕴玉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冰冷恨意震慑住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在那双燃烧着愤怒和绝望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颓然地闭了嘴,像只斗败的公鸡,脸色灰败地跟着阮蕴玉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像一场荒诞剧。

工作人员公式化的询问,两人机械地回答,签字,按手印。

不到十分钟,两个暗红色的离婚证被分别推到了他们面前。

阮蕴玉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本,指尖触碰到硬壳封面冰凉的触感,她只感觉痛快。

她没有再看旁边失魂落魄的傅淮舟一眼,攥紧那个小小的红本,如同攥着最后的自由凭证,挺直脊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个埋葬了她婚姻和青春的地方。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起眼,目光穿过马路,精准地落在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上。

车窗降下,陆砚清的脸清晰地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目光越过车流,也落在她身上。

阮蕴玉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

陆砚清没有立刻开车。

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阮蕴玉紧握着离婚证指的手上,停留了两秒。

随即,他抬眼,视线越过阮蕴玉,精准地投向还僵立在民政局门口,失魂落魄望着这边的傅淮舟。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冰冷而挑衅的弧度。

然后,他才收回视线,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车身迅速汇入车流,将傅淮舟的身影彻底甩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死寂。

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吹出的冷风。

阮蕴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中不由自主涌上傅淮舟在民政局里那番歇斯底里的指控。

“为了报复我!”

“为了掌控博壹!”

“把你当枪使!”

阮蕴玉猛地睁开眼。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光影在她脸上明灭不定。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需要确定,或者……需要亲手砸碎某些东西。

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身旁专注开车的陆砚清。

他的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峻,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阮蕴玉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陆砚清。”

陆砚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没有转头,只是用鼻音回应,“嗯?”

阮蕴玉深吸一口气。

“我手里博壹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阮蕴玉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陆砚清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有兴趣……买下来吗?”

话音刚落,前方路口的交通信号灯,由刺目的红色,倏地跳转成了冰冷的绿色。

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