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徽不确定在卫禧的心中,她是否明白自己所面对的种种问题。
和刘徽不同,刘徽早知道刘彻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白想在刘彻手底下活下来不容易。
知历史上一家子的结局,刘徽要活,更要让一家子都活下来。
为此,任何问题刘徽都会迎难而上。
卫禧还小,虽然聪明,未必知道她将要面对的一切。
刘徽要告诉她,甚至血淋淋的撕开一切虚伪的面孔,让她看个清楚。
“阿姐,我知道很难,可我还是想像阿姐。无论将来有多少人跟我说不行,不可以,不能够。那都没有用,我会强大,像阿姐一样,纵然为千夫所指,阿姐,我也会走下去。”卫禧反而更坚定了,她要和刘徽一样,刘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会遇见的各种各样的磨难,她不怕。
“阿姐已经为我们开辟一条路了呢,虽说在这条路上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为难我们,但比起当年阿姐遇上的难处,我们至少有机会出头了。”卫禧宽慰刘徽,她其实已经很好了,有刘徽为她而开路。
想想当年的刘徽,谁来帮她?
刘徽乐了。
心下稍定,那头长安也送来消息,“长公主,陛下让长公主回长安,道是科举将开。”
科举将开,刘徽要忙府学的事也得先把科举的事解决。
“要跟我一道回长安还是你自己继续走?科举考试,有了各地的成果,他们一个两个一定还准备不少的好戏等我。要是错过了看不着,会是你的损失。所以,可以先回去看看。”刘徽跟卫禧直白道明,“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带着你看看以后大汉的取士之道,科举是怎么样的。”
卫禧一听马上道:“回,我跟阿姐回去。”
听刘徽的话肯定不会有错的。
赶在科举之前,刘徽回到长安,有先例在,考题都准备好了。
不过,看了一眼所有的考卷,刘徽向刘彻提议,“第一次科考,父皇不出个题吗?”
刘彻乍闻刘徽的建议,抬眸望向刘徽,透着审视,似要完全看穿刘徽。
刘徽目光灼灼的道:“大汉的第一场科举,能不能为大汉取来一个惊世之才,若能得到这个惊世之才,何不设以状元?”
一听刘徽的话刘彻就明白了,这是还有主意等着呢。
“一道说清楚。”刘彻意示刘徽继续说。
“天下之才能到殿前,若有惊世才,状元,榜眼,探花。是为天下人才之最。更为天子门生。”刘徽还用想,后世的一系列操作都有的,刘徽不过是顺口一提,具体刘彻要如何为之,只在刘彻想不想。
当下有人追问:“其他人呢?”
“过地方童试者称秀才,过乡试者称举人,过会试者称贡士,由父皇亲自主持的殿士,取中后称进士,可授官。”刘徽一条一条的将规矩定下,让一群人不由自主的打量刘徽,真想问问刘徽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信手拈来了呢?
刘徽: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见多识广。
刘彻可见心动了,“那三人可称为前三甲。”
有刘徽提醒,一个个脑子转得多快,马上想出最重要不过的称呼。
名列三甲,进士之中也分行等级。
刘徽听人一个两个问出问题,然后你问我答,很快把第一次全国性的考试后续安排迅速的拍定下。
刘彻听从刘徽的建议,认为他可以出一个考题,好能够名垂青史。
生则计利,死则虚名。
谁人不是如此呢。
正因为各有所求,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千方百计的去谋算。
要是他们各不谋算,这世间不知要少多少事。
所以,须得要他们各谋算。
刘彻认真的考虑了。
考虑后,刘彻在考试的当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下这一次的策论题目。而且当众封箱。
刘徽在众人面前接过,送入贡院内,题目是让人严防死守,和其他的考卷一道。
等到考试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知道,科举考试开始了,有多少人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命运,未可知,但有了一个新的希望。
刘徽领卫禧在考场内转了一圈,没有要惊动任何人的意思。
但,刘徽同卫禧道:“科举制的推行,一应严防死守,目的只有一个,为天下普通人争一个机会。让人看到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就会让一家或者一地拼尽全力也要供出一个人来。只要这样的人多了,以后我们大汉可以选择的人就会更多,再也不需要让世族拿捏。”
卫禧乖乖的旁听,想到那样的一幕,到那个时候,朝堂上那些碌碌无为的人不能再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额!卫禧为自己闪过的念头而一惊,她怎么变得那么粗鲁了,要是让母亲知道一定不饶。
三天的考试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煎熬,可是谁都清楚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好在是秋后,天气宜人,温度正好。
卫禧一向能静下心,因而看到有人急得汗珠直落还挺好奇。
“你性子稳,不急不躁,挺好的。”刘徽夸赞卫禧,肯定卫禧的性子是真好。从小就能坐得住,情绪波动还小,一眼瞧来让人喜欢极了。
和刘徽出去好像沾了几分人气。
对,和霍去病你来我往相斗的时候也有人气。
刘徽冲卫禧道:“考完了才是开始。不知道能不能出几个旷世奇才。”
卫禧惊叹道:“阿姐,你还想几个?”
点点头,刘徽认为要求能高一些的啊,怎么就不能几个呢?
卫禧感慨道:“世人都说,大汉能得到舅舅那样的明主,我父亲和表哥,阿姐这样的将才,能够将匈奴打败,已然是上天恩赐。阿姐竟然还希望能够多出几个旷世奇才,岂不是太让上天妒忌,得把人早早收回去吧。”
上天妒忌,把人收回去呢。
24岁死去的霍去病,谁人不惋惜,谁又不是说,对,那就是上天妒忌,所以才会把人收回去。
可是,现在霍去病活下来了。
“阿姐在想什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卫禧一句话让刘徽想到很多。卫禧注意到刘徽竟然笑了,那笑容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徽扫过卫禧道:“想去病表哥。”
果然,卫禧就知道刘徽一准想到霍去病了。
卫禧由衷的道:“表哥太霸道了。”
“我不霸道吗?”刘徽不以为然,霸道要看怎么霸道,霍去病的那些霸道,刘徽并非不能接受。
被刘徽拿了自己举例来问,叫卫禧如何开口?
“阿姐很喜欢去病表哥。”卫禧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陈述这一事实。
颔首,刘徽道:“不喜欢我就不会嫁给他。你以后定要寻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人。”
卫禧想了想平阳长公主和卫青,再比对刘徽和霍去病,终是摇头道:“很难。”
刘徽一眼扫过卫禧,卫禧认真的道:“我父亲那样的还好,表哥那样的,阿姐能受得了,我不成。再是其他人。阿姐,不喜欢一个人更肆意自在。”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你以为能选择喜不喜欢一个人?有时一眼便注定了。由不得你挣扎逃离,这颗心会给你答案。但你要记住,再喜欢一个人也永远不要委屈自己。你可以爱任何人,但更要爱自己。”刘徽不希望卫禧将来会变成一个陷入情爱之中的人。如果万一不慎陷入其中,她也希望卫禧要先爱自己。
刘徽抚过卫禧的长发道:“自轻者自贱。连自己都不爱自己,谁都会欺你,辱你。”
卫禧啊的一声,显然想不到刘徽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句。
思及刘徽在那一次为鸣堂和太学的学子答疑解惑中,她在面对人质疑她不曾为霍去病生下一儿半女,还不肯给霍去病纳妾的话时,刘徽一番话。
质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不管有多少人质疑都没有关系,刘徽顶住了。
就像她告诉卫禧的。她第一时间选择的是爱自己。
刘徽爱霍去病,可她也爱自己。
随钟声响起,宣告这一次科举考试结束了。
卫禧激动的起身,转头望向刘徽。
刘徽倒是十分的平和,不,还是有些兴奋的道:“让我们亲眼见证,大汉兴教育二十几年,为大汉到底培育多少的有用之才。”
啊,刘徽的期待,卫禧听出来了,眨了眨眼睛,她也想知道!
不用费时多久,结果出来了。
当看到取贡士共两百三十一位,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女子时,朝堂上先破防的人不少。
“不可能!”
啧,听见他们说不可能。刘徽低头一笑。
“要重新阅卷吗?为了表明公正,诸位应该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一条,每一份试卷上都有阅卷人的名字。能够被请来阅卷的人,都是当世大儒,以及朝中重臣。你们是在质疑你们各家的人?”刘徽挑眉而问,等着看看在场人的反应,好确定他们是不是怀疑自己家的人。
此番阅卷刘徽是把各世族有名望,有本事的人都请来了,防的是有人巧立名目的宣泄心中不服,闹。
本来卷子上就有各类点评,以示公正。
文章好坏,一个人说的话做不得准,多几个人的评价,论不上不公吧。
有争论的把争论都写上,再请刘徽裁定。
怀疑取士名单真假,是小事。这是怀疑整个科举考试的公正与否,以及连他自家的人都怀疑上。
真要是这样,好说,那就再阅一次卷好了。
只要他们确定申请再一次阅卷的结果他们满意。而回去他们不会让人狠狠的揍上一顿。
于此时,有人出面道:“可是那么多的女郎中士,其中似乎多出军中。”
刘徽转头同人对视道:“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作弊?”
“绝无可能。我等取士排名,在没有送到陛下面前,由陛下认可,都不知对方姓名。况且一应试卷评价,长公主不曾参与。一应排名皆由我等阅卷人依次排下。”这是怀疑考试的公平公正!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半分的人好不容易才把卷子阅完,结果有人竟然怀疑他们帮刘徽作弊?
不行,基于对刘徽的防备,他们一个两个参与的阅卷的人比谁都盯紧刘徽,可结果是,刘徽真没有任何作弊的行为。
比起对诸事的掌控,刘徽怔好相反,她更喜欢把事情交出去,让更多的人参与。
自来刘徽都是掌握大方向,如何行事,又如何解决争论,那才是刘徽会做的事。
因此,想往刘徽身上泼脏水也得有证据才成。
“没错,考试绝对公平公正,没有任何作弊的可能。军中考中贡士的女郎更多,你们若不服气不妨跟她们讨教一番,岂有怀疑取士有失公正的道理。既然输了,你们至少也要输得起,莫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男儿如此没有气度。”
闻此言,刘徽抬头和刘彻对视,无声的似是在说,分而治之,如何?
刘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巡视过下方争执的人们,世族和世族的人吵起来了。
世族大家中也不是没有不懂事的人。
不懂事的人一般会怎么做?
闹啊。
要是这个不懂事的人有才能,有本事?
不巧,很有可能还和家族有怨有恨,那更精彩了。
刘徽是有心人,各方的人,可以利用上的她都利用上,只为了让世族不服气也不得不服气。再让世族内部各自相争相斗,看,热闹吧。
最终,在没有人有证据证明科举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两百三十一位第一批贡士,有幸能够踏足未央宫,在那里朝拜他们的大汉皇帝,举行殿试。
大汉皇帝在此,居高临下的眺望那俯身在地的进士们,就像看到无数的有才之士向他涌来,那样的盛况,令人心之向往。
又考一次,没有三甲,刘彻要求高着。得为进士者,只剩下一半,一百人。还是女郎占比更多。
好些人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殿试后是授官了,这样一来吏部成为各部最忙的了。
那么多年下来,授官的原则是不能回原籍,还有就是不能回原住的地方。
三年一调任,是升是贬,只在各自的政绩了。
在如何安排这些女郎的事情上,吏部的人不得不问刘徽。
结果刘徽闻言冷道:“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吏部尚书,如何授官你要问我?大汉难道没有女官的先例在?在大汉朝,没有任何人是例外,有本事就当官,没本事就滚。”
直接粗暴,一丁点让人给特殊待遇的意思都没有,落在一众人耳朵,忙不迭的点头认可,刘徽一向的风格便是如此。
虽然对于刘徽用女郎的事有很多人都不太舒服,可能让刘徽提拔起来的人,本事是真有。
别个人不用说,仅陈荷一人可知。
一步一步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哪怕是在沈璧的一再进攻之下,不好意思,都无法阻拦陈荷往上爬。
因为,有些事别人是不会愿意帮刘彻和刘徽去做的,只能是自己人才有可能做成。
有了刘徽的公平公正的任官原则,官员任命很快安排好了。
通过科举考试的人,最低也是从县令开始做起。
而每一任新任的县令收到一个新的命令,他们去到任上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当地的地形勘查出来,包括当地的水源,田地。大汉要制舆图。
理由听进来很充足,无人有太多的想法。
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科举结束之后,刘徽继续去各地的府学改制,无人察觉,刘徽所到之处,都有人悄无声息的绘制各地的图,那量得甚是仔细,图上都画得清晰无比。
等刘徽转了一圈回来,已然是两年后的事。
这一年,刘徽三十二岁,霍去病三十七岁,刘彻五十三岁。
也是在这一年,太史令司马迁和中大夫孙卿、壶遂及历官邓平、落下闳、天文学家唐都等二十余人,改革历法。制成《太初历》。《太初历》改以正月为一岁之首,且正式把二十四节气订于历法,明确了二十四节气的天文位置。因此 ,刘彻改年号为太初。
刘徽看完历法时,感慨无比先人的智慧,亦佩服无比。
同时刘徽收到消息,刘彻如今身边有了一个新宠,姓江名充。
江充来了呢。
逼反太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江充,还有丞相刘屈氂。
啊,一个接一个的全都出来了。
刘徽在回长安的路上听说刘彻把江充放出去对付世族,逼得好些世族都给江充送钱,谁料江充一个转身把给他送钱的人全都告到刘彻那儿,最后刘彻把钱赏给了江充,又把那些贿赂的人全都捉进了大牢。
而在这一年里,张汤,主父偃相继去世,新增补上来的宰相人选石庆,刘屈氂,天天和桑弘羊对着干。
桑弘羊也不是省油的灯呢,一对二,至今占据上风。
看刘彻现在提拔的人,两个都是世族出身。
三省长官们,除了刘徽、霍去病、卫青,一个早年刘徽提议的温良,坐稳了门下侍中位置,但六部如今也不太安稳,毕竟六部尚书的位置那么多年过去了,调动的没有几个。
而眼下,卫青病重的消息传来。
听闻消息,刘徽领卫禧快马加鞭的赶回长安。
刘徽和卫禧直奔的平阳长公主府,霍去病等在门前道:“先进宫。”
为何要先进宫?
刘徽迈入平阳长公主府的脚不得不收回来,看着卫禧头也不回的进府,刘徽吐了一口的气道:“让人看好郡主。”
霍去病和刘徽一道进的宫。
可是,让刘徽和霍去病都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让人拦在门前。
生平第一次。
“大将军病重,陛下说了,公主先去看大将军。”拦人的内侍赶紧把刘彻交代的话道出。
刘徽和霍去病对视一眼,此时也是顾不上其他,“诺。”
一个诺字,刘徽转身,疾步离去。
霍去病本来是要拉人的,可是刘徽走得太快,霍去病根本拉不着。
本来想跟上的霍去病,本能回头看向未央宫的位置,便看到刘彻行来,霍去病一阵心惊肉跳,急迎礼道:“陛下。”
“嗯,你怎么不急着一道去?”刘彻从廊下缓缓行来,同时朝霍去病询问。
霍去病道:“舅舅会无恙的。韩夫人已经到了平阳长公主府。”
结果刘彻冷哼一声,“答非所问。”
“陛下。那是舅舅。”霍去病冲刘彻解释。
刘彻挥袖道:“用不着你帮阿徽说话,朕心里清楚。”
清楚知道在刘徽的心里卫青的重要。
“人进城后不是直奔宫门而来的吧。”刘彻何许人也,想跟他耍心眼,绝无可能。
“徽徽是送禧儿回府。禧儿还小,难免忧心舅舅。”霍去病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只为向刘彻解释,刘徽的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卫青。
可是,刘彻在此时道:“阿徽在外头,知道给她送的郎君都像谁吗?”
被问的霍去病一愣,随之却正色答道:“知道。”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怎么会不传到霍去病耳中。
“哼。连下面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思,朕能不知道。从小到大,在她的心里,卫青就是比朕更重要。”刘彻翻起旧账极其不客气的。
他那样的人,焉能看不明白刘徽的心思?
正因清楚,才会让刘彻一直耿耿于怀。
在刘徽的心中,卫青就是比他这个父亲更让她敬爱,也更亲近。
“陛下多年来也一直偏心我。”霍去病知道刘彻的意思,可是,在要求刘徽把刘彻放在第一位前,难道刘彻不应该想想,他把刘徽置于何地。
“陛下,徽徽多年在外,皆为陛下,亦为大汉。”霍去病单膝跪下,希望刘彻不要忘记刘徽为何离开的长安。
在这些年的时间里,刘徽走遍了大汉的各州县,在这过程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难道刘彻都要视而不见?
卫青病重。
谁人能在听说一人病重时能够稳得住?不想在第一时间看到对方。
霍去病知道刘彻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却也希望刘彻可以念及刘徽多年为大汉,为刘彻的种种付出。
刘彻扫过霍去病一眼,深邃的双眸如同枯井,叫人不寒而栗。
“退下吧。”刘彻挥手。霍去病应下一声是,恭敬的退去,退得甚远才转身离去。
霍去病吐了一口气,明了有些事刘彻再一次重提,便证明了过不去。当如何?
刘徽顾不上,赶紧出宫往平阳长公主府上去,飞奔向卫青和平阳长公主所在的院子,对站在院子的人,刘徽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急忙要往屋里去,却听到卫禧的哭唤,“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