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踱步到窗边,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窗外,正好能将医院主院区和部分通道收入眼底。
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外部动静,也无形中封住了王守业可能冲向门口的直接路径。
周锐则默契地站在办公桌侧前方,看似随意,实则卡住了王守业起身或去拿抽屉的可能方向。
“是啊,王副院长,”赵大勇转过身,脸上依旧是爽朗的笑容,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关于伤员转运的后续安排,还有一些细节想跟你再敲定一下。另外,军区这次的任务比较特殊,涉及到后勤补给线的安全,想听听你这边的看法,毕竟你对这一带的情况比较熟悉。”
王守业心中一凛,脸上笑容不变:“赵团长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搞医疗行政的,对军事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伤员转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需要医院出人出车,绝无二话。至于后勤补给线……”
他摊了摊手,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恐怕得问地方上的同志或者作战部队的同志了。”
“王副院长不必过谦。”赵大勇大手一摆,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正好挡住了王守业看向门口的大部分视线,
“医院也是后勤保障的重要一环嘛。我听说,前段时间,敌人特务活动猖獗,甚至把手伸到了我们的一些后勤单位……”
王守业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僵硬:
“哦?还有这种事?我们医院地处相对后方,消息闭塞,倒是没太听说。”
周锐适时接话,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王副院长可能忙于院内事务,不太清楚。我们团之前就破获过一起敌特案件,线索显示,敌人确实在试图渗透我们的医疗系统,利用伤员转运、药品采购等渠道传递情报,甚至搞破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几分。
王守业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他内心紧张时不自觉的小动作:
“是吗?那真是太可怕了。看来我们医院的安保工作还得进一步加强才行。多谢赵团长和周队长提醒。”
“加强安保是必要的,”赵大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王守业,“但更重要的是,要把隐藏在内部的蛀虫挖出来,清理干净!否则,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啊,王副院长,你说是不是?”
王守业的呼吸明显一窒,他强作镇定地拿起一份文件,假装翻阅,避开了赵大勇逼视的目光:
“赵团长说的是……我们一定加强内部审查,提高警惕。”
“内部审查?”赵大勇冷笑一声,不再绕圈子,“王守业,我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们这个潜伏小组,‘槐树’、‘夜枭’、还有那个负责联络跑腿的汪明,到底干了些什么!”
“啪嗒!”
王守业手中的文件掉落在桌面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赵……赵团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槐树、夜枭,我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周锐上前一步,声音冰冷,“需要我提醒你吗?昨天晚上,你和药房的黄婉,在办公室密谈了什么?今天上午,汪明急匆匆来找你,汇报了关于那份被标记文件被转信站询问的事情,你又为何焦躁不安?情报就是你通过汪明,利用医院收发渠道,传递出去的吧?”
王守业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但在周锐列举的一桩桩、一件件确凿的证据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抽屉。
“别动!”赵大勇厉声喝道,同时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王守业,事到如今,还想负隅顽抗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办公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短暂的呵斥声,紧接着,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李大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手反拎着汪明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手枪,枪口抵在汪明的后心。
“团长!周队长!这小子想溜去电报房,被我们逮住了!”李大牛声如洪钟。
汪明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看到办公室内的情形,尤其是面如死灰的王守业,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廊另一头也传来了黄婉尖厉的叫喊声: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但声音很快就被压制下去,显然是李明柱他们也得了手。
王守业看着被押进来的汪明,听着远处黄婉逐渐消失的呼喊,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赵大勇缓缓站起身,走到王守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王守业,你们的戏,该收场了。”
接下来的审讯和搜查工作,在赵大勇的亲自坐镇和周锐等人的紧密配合下,进行得异常迅速和顺利。
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部分确凿证据面前,心理防线最为脆弱的汪明首先崩溃,涕泪横流地交代了他作为王守业下线,负责利用医院行政人员的身份,通过文件收发、物资采购等渠道,为王守业传递情报、接收指令以及联络外界特务的事实。
他也承认,今天上午确实是因为发现那份标记文件被查询而心生恐惧,立刻向王守业做了汇报。
而在黄婉的药房和她宿舍的隐秘角落,李明柱带人搜出了密写药水、微型相机、以及几份尚未传递出去的,关于医院伤员数量、大致伤情、药品库存清单等军事后勤情报。
面对这些铁证,黄婉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在周锐指出她夜间与王守业密会,以及她试图销毁证据的行为后,也最终哑口无言,颓然认罪。
最大的突破口来自于对王守业办公室和住所的彻底搜查。周锐亲自带人,几乎将王守业的办公室和宿舍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在办公室书架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赫然是几份密码本、一张标注着附近区域我军部分部队驻地和后勤仓库位置的简图(显然是凭借其职务便利和接触到的信息拼凑而来)、一小叠美钞、两根金条,以及最重要的一本小小的、用密写药水书写了大量信息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清晰记录了他与上级“老板”(身份待查)的联络方式、接收到的指令、传递出去的情报内容摘要(包括之前导致运输队遇袭的关键情报!)、以及“夜枭”黄婉和联络员汪明的代号、启用时间和部分活动记录。
其中一页上,用清晰的笔迹写着:“老板严令,近期需获取野战机关转移之确切路线及护卫兵力,事关空袭之成败,务必谨慎,启用‘夜枭’留意医院内高级别伤员谈话,综合研判。”
看到这一页,周锐和赵大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后怕。
敌人的目标,竟然已经指向了更高层次的指挥机关!
铁证如山!
在笔记本和汪明、黄婉的指认下,王守业(槐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不再狡辩,而是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审讯椅上,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他在城市医院工作时,已经被鬼子的特务机关秘密策反,因其医学背景和表现“进步”,博取到领导的信任,获得了野战医院的副院长职位。利用职务搜集、摄取情报。
黄婉是他利用职权安排进医院,并一手发展的下线,主要负责从伤员交谈和药品管理中获取情报。
汪明则是后来物色的联络员,负责具体的传递工作。
他们这个小小的潜伏组,像毒蛇一样,隐藏在我军后方医院这棵“大树”上,不断窃取着我军的血液和秘密。
“……那次运输队遇袭,就是因为……因为我传递了他们的出发时间和路线……”王守业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求……求组织上……”
赵大勇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现在知道求饶了?你传递情报的时候,想过那些牺牲的战友吗?想过那些因为药品短缺而痛苦死去的伤员吗?王守业,你枉披了这身白大褂!你的良心让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