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诡异、太超出常理了!那从崔明身上散发出的绝望与疯狂的气息,以及他话语中透露出的恐怖内容,让这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胥吏也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崔明仿佛根本听不到知府的呵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怖世界中。他猛地撕扯开自己的前襟,露出干瘦的、肋骨根根凸起的胸膛和那异常鼓胀、高高隆起、如同怀胎七八月孕妇般的腹部!
那肚皮被撑得薄而透明,甚至能隐约看到下面青黑色血管的可怕脉络在微微搏动!他用拳头,用手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捶打、抓挠着自己的肚皮,发出“砰砰”的沉闷响声,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你们听!听啊!它在笑!它在骂我!它说…它说我贪了修缮文庙的银子!三百两!整整三百两!它都知道!它什么都知道!啊啊啊!闭嘴!闭嘴!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嘶吼,众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果然!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非男非女、尖利而阴冷、充满了无尽恶毒与嘲讽意味的诡异笑声,混合着絮絮叨叨、如同诅咒般的低语,并非从崔明口中发出,而是真真切切地、令人匪夷所思地直接从他那个剧烈起伏、疯狂蠕动的腹部传出来!
“桀桀桀…崔明…你这老猢狲…道貌岸然…假正经…监守自盗…连圣人的香火钱都敢贪…三百两…就买了你的老命…值不值?值不值?桀桀桀…”
“你藏在床底第三块砖下的银票…沾了多少灰?…夜半无人时…你拿出来一遍遍数…手抖不抖?…心慌不慌?…怕不怕?…”
“你老婆咳血咳了半年…为啥拖着不给她请个好大夫?…省钱?…省下来给谁?…给那‘怡红院’里相好的小翠红买胭脂?…老不羞…嘿嘿嘿…她都嫌你味儿大…哈哈哈…”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粘稠的毒蛇,钻入每个人的耳膜,直透心底!
它诉说着崔明内心最隐秘、最龌龊、最不愿为人知、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试图遗忘的丑事!每一句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剜心刺骨!其内容的私密与恶毒,远超任何世俗的审问与窥探!
“噗——”周巡抚刚喝下的一口醒酒汤全喷了出来,呛得他面红耳赤,连连咳嗽,方才的红润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状若疯魔的崔明,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然惊吓到了极点。他一生宦海沉浮,勾心斗角见过无数,何曾见过如此直接、如此恐怖、如此超乎想象的诡异场面?
钱转运使和孙百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弹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踉跄着向后退去,撞翻了身后的紫檀木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孙百万体胖,脚下虚浮,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被同样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钱不多死死拉住胳膊,两人互相倚靠着,才勉强没有瘫倒,眼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那些歌姬、乐师、婢女更是吓得尖声惊叫,花容失色,挤作一团,瑟瑟发抖,有的甚至直接眼睛一翻,吓晕过去,软倒在地。
厅内瞬间乱作一团!方才的暖意、奢华、秩序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阴寒和迅速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最纯粹的恐惧!
赵文启也吓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但他毕竟是一府之主,强自镇定,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吼道,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危言耸听!快!快堵住他的嘴!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进大牢!”
然而,依旧无人敢动。那腹语带来的、直击人心最深黑暗的恐惧,远超知府的权威和命令。家丁们面面相觑,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静坐如雕塑的寒江雪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极快,带倒了身前那只未曾动过的酒杯,醇香的汾酒泼洒在光滑的桌面上,蜿蜒流淌,但他看也不看。
他那总是平静无波、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光爆闪,如同发现了极其罕见且危险的猎物,死死地盯住崔明那不断诡异蠕动、发出非人声响的腹部!
他一个箭步上前,身形如风,瞬间绕过杯盘狼藉的圆桌,来到崔明身边。
不等众人反应,他并指如剑,出手如电,指尖似乎萦绕着一股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寒意,疾点向崔明眉心印堂、胸口膻中、以及脐下三寸气海等几处关键大穴!
他的手法快、准、稳,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近乎道术的韵律与力量,显然绝非寻常书生师爷所能拥有!
崔明身体猛地一僵,疯狂的挣扎和嘶吼骤然停止,仿佛被瞬间点了穴,冻结在原地。
但恐怖的是,他腹中那诡异的笑声和恶毒的低语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清晰、更加猖狂、更加充满挑衅意味!
仿佛寒江雪这蕴含特殊力量的动作,不仅没有制住它,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哟?来了个多管闲事的?…气息挺冷…不是一般人啊…桀桀桀…没用的…没用的!你封得住他的穴道,封不住他的心魔!堵得住他的嘴,堵不住我的口!我是从他心里长出来的!是他的贪念、他的恐惧养大了我!你奈我何?你能奈我何?!桀桀桀桀…”
那声音直接响起在寒江雪的脑海,也无比清晰地回荡在附近几人的心间,充满了恶毒的嘲弄与嚣张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