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指尖竟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这远超他预料的状况和那东西蕴含的诡异力量让他感到了棘手。
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唤醒崔明最后的神智:“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守住心神,别被它的幻听蛊惑!它在利用你的恐惧!”
但此时的崔明,早已心神彻底崩溃,如何还能守住?
他被那腹中鬼语折磨得生不如死,内心所有阴暗角落被赤裸裸地揭开曝晒,此刻又被寒江雪制住动作,巨大的羞耻、痛苦和终极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眼中闪过一抹彻底的疯狂和绝望,猛地一低头,用尽全身残存的、被恐惧激发出的可怕力气,狠狠一头撞向身旁那根支撑房梁的、坚硬无比的朱漆蟠龙柱子!
“砰!!!”
一声令人牙酸、心悸的闷响!血光迸溅!
崔明的动作太快太决绝,寒江雪竟未能完全拦住!
只见崔明额骨瞬间碎裂塌陷,鲜血混合着灰白的脑浆猛地涌出,溅洒在冰冷的金砖地和华丽的柱身上。
他身体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双目圆睁,瞳孔中凝固着世间最极致的惊恐与痛苦,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瞬间断绝。
死了。
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知府宴请巡抚的奢华宴席上,以一种极其惨烈、极其诡异的方式,自戕身亡。
花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无法抑制的、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
然而,这死寂仅仅持续了极短的、令人心脏停跳的片刻。
更令人毛骨悚然、颠覆认知的事情发生了——
崔明虽然死了,但他那鼓胀如鼓的腹部,却依旧在…微微地、持续地、令人作呕地蠕动着!仿佛里面的那个“东西”还活着,并且对宿主的死亡毫不在意!
而且,那诡异恶毒的笑声和低语,并未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肆无忌惮、更加充满恶意地从那微微起伏的肚皮里传出来!
“桀…桀桀…死了?…这就死了?…真不经玩…无趣…无趣得很…”
“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个新窝…找个…更有趣的…更肥的…”
“看看…这满屋子道貌岸然的…下一个…找谁好呢?…嘻嘻嘻…真让人期待啊…”
声音飘忽不定,如同冰冷的毒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充满了戏谑、挑衅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啊——!!!”不知是哪个婢女最先承受不住这超越极限的恐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彻底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尖叫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瞬间引爆了更大的、彻底的恐慌!
“鬼!有鬼啊!!”
“肚子!他肚子里那东西还在动!还在说话!!”
“快跑!快跑啊!离开这鬼地方!!”
众人如梦初醒,哭喊着,推搡着,争先恐后、失魂落魄地向厅外逃去,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名贵的瓷器摔碎一地,汁水横流,一片狼藉。
周巡抚被贴身侍卫连拖带拽、几乎是架着胳膊才从椅子上拉起来,他官帽歪斜,衣衫不整,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兀自喃喃:
“妖孽…泗水有妖孽…赵文启!你…你治下竟出此等邪祟!你…你难辞其咎!!”说完,再也顾不得官威体统,在侍卫的簇拥下,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钱转运使和孙百万更是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翻倒的椅子和狼藉的杯盘。
转眼间,刚才还冠盖云集、热闹非凡的花厅,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狼藉、冰冷可怖的尸体、摇曳不定如同鬼火的烛光、以及面如死灰、呆若木鸡、仿佛被抽走了魂的知府赵文启,和蹲在尸体旁、脸色凝重冰冷如霜的寒江雪。
赵文启失魂落魄地看着地上崔明那死不瞑目、腹部仍在微微蠕动的尸体,又想起周巡抚临走前那冰冷的斥责,只觉一股彻骨的冰寒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
完了!全完了!不仅升迁无望,恐怕这项上乌纱,乃至身家性命都要受到牵连!这诡异的、无法理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寒…寒先生…”他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哭腔,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助地望向唯一留下的、似乎对此物有所了解的寒江雪,“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寒江雪缓缓抬起头,他的手指还按在崔明那冰冷却仍在诡异蠕动的腹部,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某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活物般的、充满恶意的悸动。
他目光扫过空荡死寂、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大厅,最后落在赵文启那惊恐失魂的脸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两个沉重如山、带着无尽寒意与不祥的字眼,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死寂而恐怖的花厅之中:
“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