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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糊味裹着金属灼烧的腥气窜进鼻腔时,苏小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檀木药匣的匣扣里。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石壁上,像擂着面破鼓——方才那口金血涌上来时,她咬碎了舌尖,此刻嘴里又苦又腥,连寒息草的苦味都压不住。

\"必须快。\"她的指尖扫过药匣里的药材,寒息草的干叶扎得指腹生疼,\"老厨头说过,寒属性药材能引火下行......\"可话没说完,胸口的印记又烫得发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肉上。

她踉跄着扶住石案,案角的焚心炉残片突然震了震,暗红的光透出来,在她手背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咔啦!\"

石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她一颤。

陈阿四举着变形的铜勺冲进来,腰间的围裙歪在一边,脸上沾着灶灰,活像刚从炭堆里滚出来:\"小棠!

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石案上焦黑的洞,看见苏小棠苍白的脸,看见她指缝间还在渗的金血,喉结动了动,铜勺当啷掉在地上。

苏小棠没抬头。

她抓了把寒息草扔进药罐,另一只手颤抖着划亮火折子。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她眼前闪过母亲临终前的脸——那年她才七岁,姨娘拿滚烫的茶盏砸她手背,母亲把她护在怀里,塞给她那支银簪时,掌心也是这么烫。\"阿棠要活......\"母亲的声音混着药罐里的水声,在她耳边嗡嗡响。

\"别用明火!\"老厨头的声音像块冷铁砸进来。

苏小棠抬头,就见那总爱缩在灶台后拨弄灰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截青竹,竹尖还挂着没摘净的竹叶,\"寒息汤要文武火交替,你现在手都稳不住,火大了药气散得快!\"

陈阿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跳过去:\"老东西你什么时候来的?\"话没说完被老厨头瞪了一眼,自觉退到门边,可眼睛还是黏在苏小棠身上。

苏小棠的额头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她咬着牙把火折子按灭,换了块湿布裹住药罐:\"我知道......\"话尾突然变了调——药罐里的水刚滚起小泡,胸口的灼烧感就顺着经脉窜到指尖,她松开手,药罐\"砰\"地砸在石案上,溅起的热汤烫得她腕子发红。

\"蠢丫头!\"老厨头冲过来扶住她后腰,枯瘦的指尖搭在她腕间,眉峰皱成个疙瘩,\"你体内这火是活的,你越急它烧得越凶!\"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像怕惊动什么似的,\"这不是普通的热症,是......\"

\"我知道。\"苏小棠打断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能感觉到那团火在体内乱窜,刚才撞在石壁上的右肩此刻烫得厉害,连带着半边脖子都红了。

可她还是抓起药勺,舀了半碗还冒着热气的寒息汤,\"我娘说过,疼的时候咬咬牙,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汤勺碰到嘴唇的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凉的。

本该清苦沁凉的寒息汤,此刻像刚从熔炉里舀出来的铁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所过之处都烧起了火。

苏小棠的瞳孔剧烈收缩,碗\"当\"地摔在地上,她捂住嘴,可这次涌上来的不是金血,是一团更灼亮的金光——那光裹着汤液的苦,裹着焚心炉的焦,裹着她从小到大所有被踩进泥里的日子,烫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咳......\"她弯着腰咳嗽,老厨头的手按在她后心,传来阵阵凉意,可那凉意刚渗进皮肤就被烧化了。

陈阿四在旁边急得直搓手,突然抄起案上的铜盆往她怀里塞:\"吐!

都吐出来!\"

苏小棠却摇了摇头。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方才那口汤下去,她竟模模糊糊\"看\"到了那团火的形状。

不是火焰,是......是有生命的东西?

它在她的经脉里游窜,每碰到一处穴位,就像在敲什么门。

\"本味感知......\"她喃喃念着,闭起眼睛。

熟悉的黑暗漫上来,可这次不是食材的清香,是灼热的、带着威严的气息。

在意识深处,她看见一团金色的火焰,比焚心炉里的更亮,每跳动一次,都有细碎的光片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她想凑近看看,那火焰却突然暴涨,烧得她意识刺痛,耳边响起模糊的轰鸣,像极了那天烛火里灶神虚影的笑声。

\"小棠?\"老厨头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小棠猛地睁开眼,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她望着石案上还在发红的焚心炉残片,突然想起昨夜烛火里那个眼尾带血的灶神虚影——那虚影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和她意识里那团火跳动的频率,竟一模一样。

\"老丈......\"她哑着嗓子开口,\"这火......\"

\"嘘。\"老厨头的指尖轻轻按在她唇上。

他望着她眼底未散的金芒,喉结动了动,\"有些事,等你能接住第三重火再问。\"他转身去捡地上的药碗,青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陈掌事,去前院把冰鉴里的雪水端来,要新化的。\"

陈阿四应了一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苏小棠一眼。

他看见她正盯着自己掌心的银簪——那支簪子的尾端,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细的金纹,像被火烤过的痕迹。

密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苏小棠摸着掌心里的金纹,忽然想起方才用本味感知时,那团火里闪过的画面:红墙黄瓦的宫殿,供桌上摆着三牲祭品,一个穿着玄色祭服的人跪在地上,抬头时,眉眼竟和陆明渊有七分相似。

\"咚。\"

焚心炉残片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苏小棠低头,看见金血滴在残片上,慢慢渗进裂纹里,像是在写什么字。

她凑近了看,却只看清最后一笔——是个\"神\"字的右半部分。

后堂传来陈阿四的脚步声。

苏小棠迅速擦净掌心的血,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清瘦坚韧的模样。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团火在她体内,不再只是灼烧的痛,更像是在......唤醒什么。

比如,灶神留下的,某个被遗忘的秘密。

陈阿四端着雪铜盆回来时,石板地上还留着药碗碎裂的残渣。

老厨头正弯腰用竹片刮着石案上的焦痕,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放在苏小棠脚边。

苏小棠却没看那盆雪水——她的手正按在腰间锦囊上,隔着粗布能摸到《本味经》硬挺的书脊。

方才焚心炉残片上的\"神\"字残影还在眼前晃,母亲临终前掌心的热度、灶神虚影眼尾的血痕、陆明渊相似的眉眼,这些碎片突然串成一条线,勒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丈,能借个火吗?\"她突然开口。

老厨头刮焦痕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正撞进她发亮的眼睛里——那不是被火烤的馄饨,是攥住线头的锐光。

陈阿四把铜盆往地上一墩,溅出几滴雪水打湿她鞋尖:\"要火做甚?

你刚被火折腾成那样!\"

苏小棠没接话。

她解下锦囊,指尖在扣绳上绕了两圈才解开——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绣着并蒂莲的锦囊里除了《本味经》,再无他物。

书皮是洗得发白的青布,边角磨出细密的毛边,她翻到中间某页时,指腹突然顿住——那页折角处有块浅褐色的痕迹,是当年她躲在柴房偷读时,被热粥溅到的。

\"神火者,非燃物之火,乃燃心之火也。

唯以真心奉侍者,方能驭之。\"

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淡金,苏小棠的呼吸陡然一重。

她想起方才用本味感知时,那团火里闪过的祭殿——供桌上的三牲是冷的,可跪在蒲团上的人眼里烧着热望,那不是对神的敬畏,是...对食物的虔诚?

\"小棠?\"老厨头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抬头,正撞进老头浑浊却透亮的眼底——他早看出她在翻书,此刻嘴角竟勾着点笑,像在看只终于扒开茧的蝶。

\"我要试。\"苏小棠合上经书,指节抵着石案站起身。

陈阿四赶紧去扶她胳膊,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走向墙角的食盒,竹盖掀开时,新鲜的菜香混着雪水的凉涌出来——这是今早她让小徒弟采的时蔬,带着晨露的小青菜、根须上还沾着黑土的白萝卜、剖成两半的老南瓜,瓜肉橙得像要滴出油。

\"陈掌事,借你铜勺用用。\"她转身时,发间银簪的金纹在烛火下闪了闪。

陈阿四盯着那道细痕,喉结动了动,把腰间铜勺解下来递过去。

老厨头没说话,却从袖中摸出块粗布垫在她腕下——方才被药汤烫红的地方还泛着肿,碰着石案该疼。

陶锅架在小泥炉上时,陈阿四终于憋不住了:\"你要做甚?

白水煮菜?\"苏小棠往锅里添水,水流过指缝时,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团火在丹田处动了动,像只被挠了下巴的猫。\"无名羹。\"她把青菜叶一片一片理平,\"不加盐,不加酱,只煮食材本味。\"

水开始冒小泡时,她的额角又沁出薄汗。

不是因为热——那团火正顺着经脉往上窜,这次却没带灼痛,倒像有人拿温热的手在揉她发紧的肩背。

老厨头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锅沿:\"你闻。\"苏小棠深吸一口气——青菜的鲜、萝卜的甜、南瓜的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在一起,比她用本味感知时更清晰、更鲜活。

\"舀碗汤。\"老厨头突然说。

陈阿四抄起铜勺,却被苏小棠按住手腕:\"我来。\"

汤勺浸入汤里的瞬间,她掌心的金纹突然发烫。

这次不是疼,是暖,从掌心漫到胳膊,漫到心口。

她捧着碗,看汤面浮着几点油星——那是南瓜煮化的甜,是萝卜渗出的鲜,是青菜析出的翠。

吹凉的热气扑在脸上,她想起第一次在侯府厨房偷学煮汤,被掌事嬷嬷抓住时,汤勺也是这么烫,可汤里的香,比嬷嬷手里的藤条更让她舍不得。

第一口汤入口时,世界突然静了。

没有灼烧,没有刺痛,那团火在她心口舒展成一片暖云。

她尝得到青菜叶尖的苦,尝得到萝卜芯里的凉,尝得到南瓜瓤最深处的甜——这些味道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串成了一支歌,从舌尖唱到心口,唱得那团火跟着轻轻摇晃。

\"原来...\"她放下碗时,眼尾泛着水光,\"它不是要烧我,是要我...听它说。\"

老厨头突然笑了,皱纹里都浸着暖:\"当年我师父说,好厨子的手是秤,心是尺,可他没说——有些火,得用味道哄。\"陈阿四凑过来喝汤,被烫得直吸气,却也跟着咧嘴:\"嘿,没调料咋还这么鲜?\"

苏小棠没接话。

她望着陶锅里翻涌的汤,望着汤里晃动的自己——眼尾的金芒淡了,却多了种笃定的亮。

那团火还在,可现在她知道它想要什么了:不是暴烈的灼烧,是认真的倾听;不是痛苦的挣扎,是虔诚的奉侍。

\"老丈。\"她转头时,嘴角还沾着汤渍,\"我想试试...燃心羹。\"

老厨头的笑僵在脸上。

陈阿四刚喝到嘴里的汤\"噗\"地喷出来,溅湿了前襟。

可苏小棠只是望着陶锅里的热气,看它们升起来,在石壁上凝成水珠——那水珠顺着石纹往下淌,像道没写完的轨迹,通向她还没见过的、更烫的火,更浓的香,更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