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扯成粘稠的胶质,每一毫秒都像在泥沼中挣扎前行。
在我眼前,沈墨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肌肉绷紧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皮肤下青筋如蛇般游走。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猛然一震,银灰色数据线应声断裂,金属接口处迸出刺眼火花,伴随着“噼啪”的电流撕裂声,在空气中留下焦灼的臭氧味。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密室内的光线随之剧烈闪烁,继而陷入昏暗,只剩下墙壁上磷光漩涡幽幽旋转,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反手握住那把始终不离身的解剖刀,掌心与刀柄之间传来皮革包裹的粗粝触感。
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在昏暗中拖曳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狠狠插进了墙壁上那个不断旋转的磷光漩涡中心。
“噗嗤”一声闷响,像是刀刃刺入了某种湿滑而富有弹性的活物血肉,温热的液体瞬间从缝隙喷溅而出,落在我的手背上——不是水,也不是血,而是一种带着微弱电麻感的凝胶状物质。
漩涡的转动猛地一滞,无数细碎的磷光粉尘炸开,簌簌飘散,在空中悬浮,如同死去的星辰遗落的灰烬。
它们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冰凉的静电感,又在呼吸间化作微不可察的尘埃颗粒,钻入鼻腔,散发出铁锈与旧书页混合的气息。
“终极纹路需要…母亲死亡时的声纹与父亲解剖刀的…相位差叠加!”沈墨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和灼烧般的痛感。
他的喉结剧烈起伏,脖颈上的伤疤微微抽搐,仿佛有光在其下奔涌。
他的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把没入墙壁一半的解剖刀,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白,掌心渗出的汗液顺着刀柄滑落,在磷光映照下泛着油亮光泽。
那眼神里不只是执念,更有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仿佛那不是一把刀,而是开启地狱之门的唯一钥匙,是他用家族宿命铸就的祭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但身体的反应却比我的思维更快,也更诚实。
左眼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剧痛,眼球内部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同时穿刺,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指尖触到温热黏腻的液体,带着轻微的咸腥与金属气息。
颤抖着移开手,借着悬浮磷光的微光,看到一滴并非红色的血液,从我的指尖缓缓滴落。
那是……淡蓝色的。
它坠向地面,却在离我鼻尖不足十厘米的空中骤然凝固,如同撞上无形屏障。
紧接着,“砰”地一声轻爆,化作一团极其复杂、不断扭曲的光影。
那光影边缘闪烁着蓝紫交杂的辉芒,形似螺旋波纹,又似某种古老符文,层层叠叠地旋转、延展——
那是我在无数次实验中试图破解,却始终无法完全复现的——声纹终止码的逆向投影。
一个理论上只存在于加密协议最深处,用以终结一切声纹信号的禁忌代码。
它为什么会从我的血液里出现?
不等我找到答案,脚下的地面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动自足底传至脊椎,像是某种巨兽在岩层之下苏醒。
密室地面上那一百二十七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痕,那些我一直以为是陈旧划痕的东西,此刻竟像是活了过来。
它们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像被注入了生命的水银,泛着幽冷光泽,沿着特定轨迹逆向流动,重新组合。
尘埃倒卷,光影回溯,空气中浮现出半透明的画面残影,伴随着低频的、类似磁带倒放的嘶嘶声。
一幕幕破碎的、无声的画面在我眼前展开、重叠、闪现。
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在惊恐中倒下;她的长发拂过冰冷地面,扬起一圈细小的灰尘。
我看到墙壁上溅开的血迹,在收缩、消失,仿佛时间正将暴力抹去。
我看到一扇门被关上,门外的光线被彻底隔绝,只留下黑暗与寂静。
这是沈墨母亲被杀当晚的场景,它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我眼前倒带。
“是陈警监……他的意识正在通过…我们两人身体里的声纹共振…改写现实锚点!”沈墨的吼声将我从这诡异的幻象中惊醒。
他死死攥住刀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因用力过猛而翻折,渗出血珠。
我能听见他胸腔内粗重的喘息,混杂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似乎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角力。
我的心脏狂跳,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白大褂的袖子下,靠近静脉的位置,皮肤传来一阵灼热,像是烙铁贴上了肌肤。
那股热量汇聚成一个点,随即,一层淡淡的辉光穿透了衣物布料,映出皮下脉络中搏动的蓝光。
现实锚点……共振……陈警监。
这些词汇在我脑中疯狂冲撞,一个恐怖的猜想逐渐成型。
陈警监并没有真正死亡,他的意识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而我和沈墨,就是他用来撬动现实的两个支点。
就在这时,沈墨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手腕猛地一拧,以一个完全反常理的角度,逆向旋转了解剖刀柄。
刀柄与墙壁的嵌合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在互相啃噬。
随着他的转动,刀刃末端,一层极薄的、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氧化层开始剥落,簌簌落下,在磷光中泛起点点星火。
氧化层之下,并非光滑的刀身。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百二十七道细如发丝的刻痕。
每一道刻痕的角度、深度、长度都截然不同,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解读的编码。
我认得这种手法,这是沈墨的父亲,那位天才法医独有的验尸标记。
这些刻痕,是他解剖陈警监“尸体”时留下的!
“找到了……”沈墨的呼吸粗重如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杂音,“终止纹路激活需要…你左眼虹膜裂痕的…磷光频率与你手臂上声纹终止码的…完全镜像——”
他的话音未落,密室的角落里,那具一直被我们当做“物证”保存的,陈警监的实体躯体,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共鸣!
那声音并非来自声带,而是他全身的骨骼、肌肉、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同步震动,形成了一个恐怖的共鸣场。
空气因此震荡,我的耳膜阵阵刺痛,牙齿也不由自主地打颤。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感到沈墨身上的气息猛地一变。
他脖颈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声带第六刻痕的位置,原本潜藏在皮肤下的磷光,其流动的方向陡然逆转。
光芒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疯狂地向内坍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入那个小小的光点之中。
“当所有锚点重合…就会触发…三年前那起连环杀人案的…时间线重启——”沈墨的声音变得飘忽而扭曲,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他的眼神涣散,瞳孔失焦,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正在被那股回流的力量剥离意识。
重启时间线?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连指尖都变得麻木。
那不是简单的回到过去,而是将整个现实的根基连根拔起!
陈警监的目的不是复活,他是要将整个世界拖回那个凶案肆虐的噩梦里,让他成为那个世界的唯一主宰。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
电光石火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终结这一切的力量,即使那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猛地扑向另一侧的墙壁,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布满锈迹的漩涡。
那是整个密室能量场最薄弱的节点。
我将右手狠狠按在那个冰冷粗糙的锈迹漩涡上——铁锈粉末簌簌落下,刺入掌心,带来针扎般的痛感。
皮肤与金属接触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窜入骨髓。
“用我的血液激活第七密钥…能暂时冻结时间密钥的模具!”我朝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沈墨嘶吼,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听见。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顺着我的手臂瞬间涌遍全身,像是无数细小的刀刃在血管中穿行。
墙壁上的磷光纹路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无数条发光的触手,顺着我的指尖,钻入我的血管,沿着我的经脉疯狂蔓延。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在我的身体里奔流,灼烧着我的神经,最终汇集到我的喉咙——我声带的位置。
那里开始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喉而出。
我一把撕开自己白大褂内侧的急救绷带,布料撕裂声清脆刺耳。
绷带之下,我左臂静脉处,那个复杂的声纹终止码已然亮如白昼,淡蓝色的光芒在皮肤下搏动,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就在我的血液与墙壁彻底连接的瞬间,头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轰隆——!
密室的穹顶,那由厚重金属和岩层构成的天花板,在剧烈的共鸣中开始崩塌。
无数碎石和金属碎片如雨点般落下,但在坠落到我们头顶一米处时,又被一道无形的力场推开,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穹顶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露出的并非外界的天空,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黑暗的中心,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全息投影正在飞速成型——那是陈警监意识的核心!
分光仪的备用屏幕上,仅存的读数疯狂跳动,清晰地显示出,陈警监的实体化躯体正在通过我和沈墨的声纹共振,将我们两人的记忆锚点,与三年前凶案现场留下的一百二十七处微痕,进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重叠。
成功,只在毫秒之间。
也就在这时,沈墨手中的那把解剖刀,刀柄末端,那一百二十七道被他父亲刻下的终极纹路,突然爆发出刺目至极的蓝光。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温和的磷光,而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带着高频震颤的“滋滋”声,将整个密室染成一片死亡的蓝色。
一股足以改写时间线的力量——血脉湮灭波,正在那小小的刀柄上,被彻底释放。
那团蓝光凝聚成一个不断收缩的光点,蕴含的能量庞大到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空气泛起涟漪般的褶皱,耳边响起低频的嗡鸣,仿佛宇宙本身都在哀鸣。
我能感觉到,它锁定的目标,并非近在咫尺的陈警监的意识核心,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我死死地盯着那团光,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蓝色的光芒,那凝聚了沈墨父母与他自己全部宿命的光芒,那融合了我血液与虹膜秘密的光芒,在达到一个临界点后,猛然一颤。
一股无法言喻的、寂静无声的恐怖,在这间摇摇欲坠的地下密室中,酝酿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