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层薄纱裹着酒坊,周丫推开门时,鞋尖立刻沾了层湿露。她往藤架下走,忽然看见瓮边的泥土里冒出点新绿,蹲下身拨开草叶,是株顶着种壳的幼苗——昨天巧儿埋下的野菊籽,竟一夜就发了芽。
“醒得真早。”赵铁柱扛着锄头从雾里走出来,裤脚沾着草屑,“打算给这苗搭个小棚子,别让露水把它压蔫了。”他放下锄头,用手指在苗周围拢了圈细土,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雾。
巧儿提着小水壶跑过来,壶沿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我来浇水!”她踮着脚往苗根淋水,水珠落在土上,晕开个个小圈,“周姐你看,它的叶子是锯齿形的,跟太奶奶绣的一样!”
周丫摸着幼苗的茎秆,指尖能感觉到那点柔嫩的韧劲。“说不定能赶上重阳节开花呢。”她转头时,看见雾里飘着片浅黄的东西,伸手一接,是片银杏叶,叶尖还带着点焦边。
“这雾里咋会有银杏叶?”赵铁柱挠了挠头,往雾浓的地方走了两步,忽然喊了声,“这边有棵银杏树!”
众人跟着他穿过藤架,雾气中渐渐显出棵老银杏树的轮廓,树干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伸得老远,有些枝条甚至搭在了藤架上。地上落满了金黄的叶子,像铺了层碎金子。
“这树怕有上百年了吧?”周丫捡起片完整的银杏叶,叶脉像把小扇子,“昨天咋没看见?”
“雾太浓了呗。”巧儿踩着落叶转圈,裙摆扫起片金浪,“叶子沙沙响,像在说话呢。”
赵铁柱用锄头扒开树根处的落叶,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这是……‘守岁’?”他用手擦了擦石板,“下面还有行小字,‘菊开时,酒满瓮’。”
周丫心里一动,翻出账册翻到重阳节那页,上面记着太奶奶的话:“银杏黄时,菊酒熟。”她抬头看向银杏树,忽然发现最高的那根枝桠上,挂着个褪色的红绸带,在雾里轻轻飘着。
“那绸带跟太奶奶嫁妆匣里的一样!”巧儿指着绸带蹦跳,“我见过!上面绣着小菊花呢!”
赵铁柱爬上梯子取下绸带,绸带果然绣着朵小菊,针脚细密,边缘都磨白了。“这绸带看着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太奶奶挂的。”
雾气慢慢散了些,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丫把绸带系在野菊幼苗旁的竹竿上,风一吹,绸带和幼苗一起摇晃,像在互相打招呼。
“咱今天酿菊酒吧!”巧儿拉着周丫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用银杏叶和野菊苗一起酿,肯定好喝!”
赵铁柱扛着锄头往酿酒坊走:“我去搬酒曲,正好试试新收的糯米。”
周丫看着那株野菊苗,又看了看飘着的红绸带,忽然觉得,这雾里的新苗,像个小小的约定——太奶奶的故事还没讲完,新的日子又在土里发了芽。她往账册上写下:“晨雾散,银杏现,菊苗出,待酒成。”笔尖划过纸页,带着点期待的暖意。
巧儿已经蹲在银杏树下捡叶子了,嘴里哼着太奶奶教的小调,叶子在她竹篮里堆成了小山。周丫走过去帮她捡,金黄的叶子簌簌落在两人手心里,像接住了从旧时光里飘来的碎片,轻轻巧巧,却带着沉甸甸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