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还带着凉意,檐下的燕子却已经忙起来了。周丫站在梯子上,正给旧燕巢添些新泥,忽然发现巢边缠着片碎纸,被燕粪粘得半透明。她小心翼翼摘下来,展开一看,是半张药方,字迹被雨水泡得发糊,只隐约认出“防风”“当归”几个字。
“这巢都搭了三年,咋会有药方?”赵铁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凑过来看了眼,“莫不是去年修房时,从梁上掉下来的?”
周丫把碎纸凑近太阳照,纸背隐约有个红印,像枚印章。“你看这印子,像不像太爷爷那枚‘守拙’章?”她翻出祠堂里的旧账本,扉页上的印章果然和碎纸上的吻合,“是太爷爷的字迹!”
巧儿端着喂鸡的米盆路过,踮脚看了看:“燕巢里藏药方,是燕子帮咱找着的吗?”话音刚落,就见两只燕子衔着泥飞回来,盘旋两圈落在巢边,把泥团往巢上粘,翅膀扫过那半张碎纸,像是在催促。
周丫把碎纸拼在太爷爷的药书里,缺的部分正好在书脊处。她用毛笔蘸了清水,慢慢润透书脊,小心翼翼拆开线装的书脊,里面果然夹着另一张碎纸,和燕巢里的正好拼成完整一页。
“是‘祛风汤’的方子!”周丫指着药方末尾,“还有地名——‘青石崖’‘月牙泉’,这是说药材得去这两个地方采?”
张大爷戴着老花镜,眯眼瞅了半天:“青石崖在西沟那边,当年我跟你太爷爷去过,崖上长的防风最地道。月牙泉嘛……怕是早干了,前几年大旱,好多泉眼都没水了。”
赵铁柱扛上药篓就要走:“我去青石崖看看,说不定能采着现成的。”周丫拉住他:“等等,药方上说‘需带露采’,得等明早露水没干时去。”她指着药方旁的小字,“太爷爷还记着,采回来的防风得用月牙泉的水淘洗,这可咋整?”
巧儿忽然拍手:“我知道!村东头老井里的水,夏天总冒月牙形的水泡,俺娘说那是月牙泉的水渗过来的!”
次日天未亮,赵铁柱就揣着药方上了山。青石崖在西沟深处,路陡得很,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果然在背阴处找到一片防风,叶上还挂着露水。正采着,忽听头顶“啾啾”叫,抬头看见两只燕子在崖边盘旋,翅膀指向更高处——那里长着几株更大的防风,根茎粗壮。
“谢了啊!”赵铁柱笑着朝燕子挥挥手,攀上去采了药,往背篓里塞时,发现篓底不知何时多了片羽毛,和燕巢里的一模一样。
用老井的水淘洗防风时,周丫发现井底沉着个东西,像把铁锄。赵铁柱系了绳子下去捞,果然捞出把锈迹斑斑的药锄,锄头上刻着个“燕”字——是太奶奶的名字。
“太奶奶当年跟着太爷爷采过药?”周丫摸着锄头上的刻字,忽然想起药书里夹着的一张花笺,上面画着株当归,旁边写着“燕儿亲植”。
他们顺着老井的水脉往上游找,在一片芦苇荡里发现了个小水洼,水洼边有圈石头,形状像轮月牙。“这就是月牙泉吧!”巧儿蹲下身,掬起水来喝,“甜甜的!”水洼边的泥里埋着个陶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晒干的当归,根茎完好,像刚收的一样。
陶罐底刻着行小字:“戊申年秋,与燕儿采于此,待来年花开再酿。”周丫心里一动,戊申年正是太爷爷写下“归燕酒”方子的那年。“太奶奶肯定来过!这当归是她埋下的!”
往回走时,燕子一直跟着他们飞,到了村口,忽然朝晒谷场的方向飞去。晒谷场的石碾子下藏着个木箱,里面是套完整的采药工具,还有本太奶奶的日记:“今日与他采得当归,他说此药能‘补血活血’,恰如日子,需慢慢熬。石碾子下的木箱可藏药,防潮。”
周丫按着药方配好祛风汤,用太奶奶埋下的当归、赵铁柱采的防风,加上月牙泉的水,在太爷爷留下的铜锅里熬煮。药香飘满了院子,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叫着,像在唱和。
张大爷喝了一碗,连连点头:“就是这味!当年你太奶奶总说,药得采得尽心,煮得用心,喝着才管用。”他指着院里新栽的药圃,“把剩下的种子种上吧,让这方子一直传下去。”
赵铁柱把药锄修好,挂在屋檐下,和太爷爷的药书并排。巧儿用碎布拼了幅画,画里太爷爷和太奶奶在泉边采药,燕子在他们头顶飞。周丫在画旁题了行字:“药方会老,药锄会锈,但日子里的用心,像这药香,总在风里飘。”
夜里,他们用新采的药材酿了酒,就用太爷爷留下的铜坛,坛口系了根红绳,绳上拴着那片从燕巢里找到的碎纸。燕子落在坛口,啄了啄红绳,仿佛在帮忙封坛。
周丫望着坛子里晃动的酒液,忽然明白,太爷爷和太奶奶从未离开。那些藏在燕巢里的药方、埋在泉边的药材、刻着名字的药锄,都是他们留在时光里的脚印,等着后人一步步拾起来,拼成完整的团圆。
第二天清晨,周丫推开窗,看见两只小燕子从巢里探出头,晨光落在它们绒毛上,像撒了层金粉。她笑着转身,去叫醒还在睡的赵铁柱和巧儿:“走,咱再去青石崖,多采些药种,让这药圃长满整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