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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镇以东三十里,数千人马轰然止步,尘土飞扬。

吴三桂与祖大弼并未如李定国所想,直扑京城,反倒将他们这些“客人”带到了一座依托旧军堡扩建的营寨前。

那营寨如一头匍匐在初春荒原上的灰色巨兽,张开了无声的巨口。

命令层层传递,大队人马开始依令扎营,辎重车辆围成外围,战兵驻内,辅兵和俘虏们则被圈定在营地边缘一片空旷地上,由精锐的关宁骑兵看守着。

“咋停了?”

孙可望猛地拧着脖子,警惕地四下张望,手本能地在腰间摸索,却只摸到粗糙的布料——他们的兵器早被收缴了。

“不是说要进京领赏吗?该不是要把咱们诓到这里,一刀剁了吧?”

他声音不低,引得旁边几个一同被俘的西营老卒也神色不安。

刘文秀瑟缩着瘦小的身子,低声道:“大哥,你别吓唬人……我看那些官军,自己也在卸甲休息,不像要动手。”

“你懂个屁!”

孙可望烦躁地踹了一脚地上的土块,

“官家最是狡诈!说不定等咱们放松了警惕,夜里就……”

“大哥,”

李定国开口,打断了他的臆测。

他目光深邃,望着营地中央那片正在迅速立起的、规格明显更高的将领营帐,以及那面依旧高高飘扬的“吴”字帅旗。

“八百里加急……”李定国低语,“他们是去报信的。”

“报信?报什么信?”

艾能奇憨憨地问,他脑子转得慢,只觉得肚子饿,眼巴巴望着远处正在分发饭食的炊烟。

“自然是报我们这支队伍的讯息。”李定国道,“将近八千人马,不是小数目。这里是天子脚下,没有皇命,谁敢带着这么多兵,尤其是我们这些‘流寇’俘虏,靠近京城?”

孙可望愣了一下,随即嗤笑:

“规矩真他娘的多!打胜仗还这么麻烦?”

“这不是麻烦,是规矩,是……体统。”

李定国努力斟酌着合适的词。

这一路行来,明军那沉默而高效的运作,那无处不在的等级和秩序,都在无声地告诉他,他们即将进入的是一个与西营那种啸聚山林截然不同的世界。

等待的日子漫长而压抑。

他们被限制在固定区域,活动范围极小。

京畿之地的春风,似乎都比草原上多了几分肃杀。

营寨里驻守的本土边军,看他们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轻蔑,与关宁军虽冷漠却公事公办的态度迥异。

一次短暂的放风,李定国听到两个靠在辎重车旁休息的宣府镇兵丁闲谈。

“……看见没?那几个半大小子,就是吴小将军从流寇堆里捡出来的,听说是贼首张献忠的干儿子。”

“嘿,命真大!不过落到咱手里,是福是祸还两说呢。瞧那细胳膊细腿,上了战场能顶啥用?”

“你懂啥?人家吴将军看上的是那股子狠劲儿!听说要送进京里,指不定是献给哪位贵人当个兔儿爷……”

孙可望听得怒气上涌,就要冲过去理论,被李定国死死拉住。

“大哥,忍一时!”

“忍?小爷忍够了!”

孙可望眼睛赤红,

“当初干爹在时,谁敢这么瞧不起咱们?现在倒好,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连个小卒子都敢嚼舌根!”

“此一时,彼一时。”

李定国声音低沉,

“以前我们是贼,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是。要想活下去,甚至活得像个人样,就得学会低头,学会看人眼色。”

刘文秀在一旁怯怯地点头:

“二哥说得对……我、我听说,京城里的皇上,跟以前的皇帝不一样,他免了辽饷,还往陕西运粮……或许,或许不会杀我们?”

“不杀?哼!”

孙可望甩开李定国的手,压着怒火,

“不杀难道还供起来?别忘了,咱们手上都沾过官军的血!官家最记仇!”

艾能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茫然道:

“俺不想那么多,只要给口饱饭吃,让俺干啥都行……总比当初饿得啃树皮强。”

李定国看着三个兄弟,心中百感交集。

孙可望的桀骜难驯,刘文秀的胆小却心存侥幸,艾能奇的憨直认命,还有自己这份不合时宜的冷静与观察……

他不知道这种性格的差异,会把他们引向怎样不同的未来。

他只觉得,命运的绳索似乎正越收越紧。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急促的马蹄声再次打破了营地的平静。

这一次,是从南边来的。

几名风尘仆仆但衣着鲜明的宦官和禁军护卫,在一队关宁骑兵的引导下,直奔中军大帐。

整个营地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很快,命令下达。

主力部队明日开拔,前往通州大营驻扎。

吴三桂、祖大弼及部分精选亲兵、仪仗,押解张献忠等首要俘虏,以及李定国等四人,准备入京。

当一名吴三桂的亲兵过来,面无表情地通知他们“收拾一下,明日随将军入京”时,四兄弟面色各异。

孙可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光芒,他用力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

“看!老子说什么来着?要进京了!是死是活,总算有个痛快!”

刘文秀则是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进……进京……是要去见皇帝了吗?我、我害怕……”

艾能奇挠挠头,看向李定国:“二哥,京城……有肉吃吗?”

李定国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南方那片暮色沉沉的天空,帝都就在那个方向。

诏书来了,决定了他们下一步的动向。

不是释放,也不是处决,而是“入京”。

这意味着什么?

是作为战利品被展示?

还是真的如吴三桂所说,有那一线被“雕琢”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土气息的空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

“都睡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就去看看,那京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要穿透南方的夜幕,轻声补充道:

“或许……还有幸能一睹圣天子的颜容。”孙可望嗤笑一声,觉得他异想天开。刘文秀和艾能奇则茫然,天子对他们而言,与庙里的泥塑神像并无区别,遥远而陌生。

李定国没有再解释。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深埋心底的执念从何而起。

是不甘吗?是好奇吗?

似乎都不全是。

或许,只是自从亲眼见过吴三桂麾下那沉默如山、器械精良的关宁铁骑,感受过那令行禁止、无处不在的森严秩序后,一个念头便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能缔造出如此强军、能让吴三桂那般骄悍将领都俯首帖耳、能让这庞大帝国焕发出迥异于往日气象的皇帝,究竟会是何等人物?

而那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却已承载了无数传说与敬畏的“南山营”,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夜色渐浓,营火点点。

李定国躺在简陋的铺位上,听着身边孙可望逐渐响起的鼾声,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