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居门前那场“血书苦主”的闹剧,如同一盆滚沸的油,彻底浇在了京城本就因谣言而暗流汹涌的油锅上。
虽被李明以雷霆手段暂时弹压下去(查明那几个所谓“苦主”皆是淮安漏网余孽的家仆,受人钱财,伪造血书),但经此一闹,“李阎王构陷忠良”、“逼死人命”、“淮安冤魂索命”的恶名,如同附骨之疽,在京城上空阴魂不散地飘荡。
街谈巷议,茶馆酒肆,甚至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清流文社,看向静观居的目光都带上了疑虑和疏离。
这股阴风,终于刮到了李朗的耳朵里。
翰林院,清贵之地。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泛着墨香的书卷上。
几位侍讲、修撰正围坐清谈,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了近日京中的“热点”上。
“…所以说,这为官之道,首重清誉。声名一毁,纵有惊世之才,也如明珠蒙尘,难见天日啊。”
一位姓刘的老翰林捻着胡须,语带感慨,虽未明言,但指向不言而喻。
“刘公所言极是。
只是…唉,少年得志,锋芒太露,难免…招嫉恨。
”另一人附和,语气惋惜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暧昧。
“招嫉恨?”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讥诮,“怕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惹得民怨沸腾,苦主都堵上门来了吧?血书都递了,还能有假?我看呐,那‘六首状元’的金字招牌底下,未必干净!”
这诛心之论,如同毒刺!一直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李朗,猛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卷!那一声脆响,惊得满室皆静!
只见李朗霍然起身,素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他目光如电,直刺向那出言讥诮的年轻编修赵元吉——此人正是吏部侍郎赵文远的族侄,三皇子一党的铁杆马前卒!
“赵元吉!”李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翰林清流特有的金石之音,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冷冽地传遍整个值房,“你适才之言,是何居心?!”
赵元吉被李朗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梗着脖子强辩:“李…李侍讲!下官不过是就事论事,议论京中传言罢了!难道…难道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就事论事?好一个‘就事论事’!”李朗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对方那层虚伪的皮囊,“你口中的‘传言’,是何等恶毒污秽之语?构陷国之重臣,污蔑陛下亲口嘉许、太子殿下倚为肱骨的巡漕御史!更是诋毁我李氏一门清誉!你身为翰林清贵,不思明辨是非,匡扶正气,反而拾人牙慧,传播这等用心险恶、毫无凭据的市井流言!此等行径,与那长舌村妇何异?!与那构陷忠良、祸乱朝纲的奸佞宵小何异?!”
李朗的斥责,一句重过一句,如同疾风骤雨,毫不留情!他平日温文尔雅,此刻怒火勃发,那股凛然正气与翰林学士的威仪交织在一起,压得赵元吉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竟一时语塞。
“我弟李明,年方弱冠,六首魁元,此乃文华之盛!奉旨南下,执尚方剑,涤荡百年漕弊,立下煌煌功勋!此乃社稷之幸!淮安万民称颂,陛下金口嘉奖,此乃煌煌青史!铁证如山!”李朗环视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翰林同僚,声音激越,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然则,宵小之辈,见其功高,见其受圣眷,见其行新政触及其肮脏利益,便如蛇蝎毒虫,不敢明面抗衡,只敢躲在阴沟暗处,编造污言秽语,妄图以阴私之名,毁其清誉,阻其前程!此等行径,卑鄙无耻,天人共愤!”
他猛地一指脸色惨白的赵元吉,厉声道:“尔等今日在此,非议构陷国之干城!可知尔等口中轻飘飘的‘传言’,便是那杀人不见血的刀!便是那助纣为虐的毒!便是那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的冰!翰林院,乃清贵储才之地,非市井流言蜚语之所!若再让本官听闻此等污言秽语出自翰林之口…”李朗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休怪本官不顾同僚之谊,上本弹劾,请陛下圣裁!以正视听,以清玉宇!”
值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赵元吉早已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其余翰林,或羞愧低头,或面露震撼,无人再敢置一词。
李朗这雷霆一怒,如同清冽的罡风,瞬间扫荡了翰林院内弥漫的阴霾!
这仅仅是开始。
当夜,在一位素有声望的老翰林府邸举办的清流雅集上,李朗再次成为焦点。
面对几位言官隐晦提及“人言可畏”、“需谨慎自省”的试探,李朗直接放下酒杯,正色道:
“诸公!‘人言可畏’,畏的是心虚理亏之人!李明行得正,坐得端!淮扬之功,上达天听,下安黎庶!此等煌煌功业,岂是区区几句见不得光的污蔑所能玷污?!若因畏惧人言,便令忠臣裹足,良策难行,岂非正中了那幕后黑手之下怀?诸公身为言官,当以风闻奏事之权,察奸佞,护忠良!而非为流言所惑,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朗不才,已联络志同之士,明日便联名上本,为吾弟辩诬!亦请诸公,明察秋毫,莫使忠良蒙冤,莫使小人得志!”
李朗的强硬态度和即将联名上本的宣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消息迅速传开。
太子朱常洛闻讯,在东宫亦是震怒,当即下令:“着东宫詹事府、左右春坊,动用一切力量,彻查谣言源头!凡有证据指向者,无论涉及何人,即刻密报于孤!” 储君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巨网,悄然撒向京城暗处。
静观居内,气氛依旧压抑。
张铁柱抱着他那根油光锃亮的擀面杖,蹲在门廊下,像一头焦躁不安的熊,对着空气恶狠狠地挥舞拳头:“…让俺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造谣,俺非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还有那个姓赵的小白脸!大少爷骂得好!骂得轻了!要俺说,就该让俺去翰林院,一棍子敲掉他满口牙,看他还敢不敢喷粪!”
李明看着忠叔搜集来的、关于兄长李朗在翰林院和清流雅集上怒斥奸邪的详细报告,心中暖流涌动,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散去。
兄长的回护如同炽热的盾牌,太子的追查如同锋利的矛,但这铺天盖地的污秽,如同跗骨之蛆,单靠怒斥和追查,真能洗清吗?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一种陷入泥沼般的无力感。
这看不见的敌人,比淮安明刀明枪的刺杀,更难对付。
“少爷,”忠叔低声道,“大少爷和太子殿下都在发力,谣言源头…迟早能挖出来。
只是…这污水泼得太快太广,恐非一时能澄清。
尤其那‘苦主’闹事之后…”
李明捏了捏眉心,疲惫地摆摆手:“我知道。
兄长刚烈,为我出头,我感铭五内。
但怒斥与辩诬,恐正中对方下怀,越描越黑。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老狐狸’了。”
“少爷是说…陈阁老?”
“嗯。此时此地,能点醒迷津的,或许只有这位历经三朝、洞悉人心的老阁揆了。”
李明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备车!去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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