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二年八月二十五日的御书房,窗棂外还挂着中秋未撤的绢花,案上摊着中南行的奏报,墨迹尚带着几分余温。
朱有建刚换下朝服,一身素色常袍坐在龙椅上,指尖轻点着奏报边角,听高宇顺等人站在阶下回话——
高宇顺捧着账本,把灭僵布道队在云南、贵州、广西的所见所闻再次细致描述。
待高宇顺说完,一旁的林有德忽然上前一步,斟酌着开口:
“圣主,臣有一事想禀——
关于秦良玉总督,臣近来总想着,她年纪也大了,四川如今安稳无虞,不如让她的两个孙子出来主持军务,让秦总督歇一歇。”
他这话一出,御书房里瞬间静了静,林有德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敬重:
“大明现在没了外战,秦总督劳苦半生,从辽东到西南,马家儿郎死在战场上的不知有多少,这份功劳,该让她享享清福了。
再说她那两个孙子,这些年跟着她在军中历练,枪法、兵法都不差,也该挑挑担子了。”
朱有建听着,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摩挲,目光落在案头那本《秦氏军记》上——
那是秦良玉去年呈上来的,里面记着马家三代从军的事,字里行间都是血与火。
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这话说得在理,就按你说的办。”
他抬眼看向高宇顺,语气多了几分细致,
“之后路过四川,务必跟秦总督好好说道说道,先听听她自己的想法——
比如马家族人日后想怎么安排,若是愿意来京师,朕给他们留着宅院;
若是想守棱堡,就照孙守法、马进山的例子来,地方也让他们自己选,看中哪处棱堡,只要那边有空缺,就给他们拨过去。”
说到这儿,他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带了点打趣:
“不过朕倒不担心,秦老将军是明事理的人,不至于提什么离谱条件——
只要别跟朕说想屯驻欧罗巴就行。”
他摆了摆手,眼神里满是“嫌麻烦”的真切,
“那地方离大明太远了,真要管起来,哪怕有无线电报,也无法及时应对,朕是真心懒得要。”
高宇顺等人听着,都忍不住低笑起来,御书房里的气氛更显轻松。
朱有建靠在龙椅上,指尖摩挲着椅边的木纹,又慢悠悠补了句:
“朕如今也算想通了,先前总想着拓土,后来才觉得没必要。
等将来大明的海陆空运力真能跟上,把整个亚洲拢进来也就够了,再远的地方,想想都觉得累——
就算搞股田制让股东去管理田地,引渠、蓄塘、运输这些事,哪一样不要我们操心?”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随性:
“现在这天下,也没什么能威胁到大明了,何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累?
倒不如做个‘安静的昏君’,每天吃点爱吃的,睡个安稳觉,看着百姓日子过得踏实,也就够了。”
这话听得高宇顺等人心里一暖——
陛下看似说“昏君”,实则是不想再让百姓受战乱之苦,这份心思,比任何宏图伟业都更贴民心。
高宇顺往前凑了半步,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声音都比刚才亮了几分:
“圣主这安排实在周全!
臣倒觉得中南行省虽远,却是块宝地——
那边好几处平原河谷,水土肥得能攥出油来,真要好好开垦,绝对能成大明的‘粮食仓库’!”
他抬手比划着,语气里满是笃定,
“从前说‘湖广熟,天下足’,可跟中南那河谷比起来,实在差了些,那边气候暖,水稻保守能一年三熟,收成都快赶上湖广两季的量了!
咱们大明百姓吃了这么多年粟米,往后就能多吃些稻米,日子准能更舒心!”
这话刚落,朱有建眼底瞬间亮了——
高宇顺说的,恰好戳中了他心里最在意的事。
他想起前世,有孟加拉那样的粮食产地打底,再加上袁爷爷改良的杂交水稻,十几亿人口都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
也正因如此,人们才有精力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读书、做工、搞研究,不用再把“活下去”当成唯一的目标。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头,接住高宇顺的话道:
“你这话倒是说到朕心坎里了。”
朱有建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慨,
“只是人这东西,向来不容易满足。等真能吃饱喝足了,难免会抱怨些别的——
嫌房子小、嫌衣服旧,比谁家日子过得好,比谁赚的银钱多。”
他话锋微微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沉重,
“可他们忘了天下大乱时,多少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多少人家破人亡;
也忘了老辈人常说的‘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如今能安安稳稳吃饱饭,能睡个踏实觉,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了。”
高宇顺听着,连忙躬身应道:
“圣主所言极是!
臣往后定会让布道队多跟百姓讲讲从前的苦,让大家记着如今的太平有多难得,也记着圣皇为这天下操的心!”
朱有建微微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中南行省的舆图上——
那里的河谷平原,不仅能种出满仓的稻米,更能种出大明安稳的未来,这份期待,比任何宏图都更让他安心。
说着,他话锋一转,聊起了心里盘算的佃农生活:
“朕倒想过,以后佃农家里,日子该是这样的——
工坊里的佣金当主要收入,能让他们买些细布、添些家具,给孩子攒点零嘴钱;
地里种的粮食呢,就当家里的‘定心丸’,万一工坊活计少了,也不愁没饭吃。
这样一来,他们既能顾着眼前的安稳,也能有心思追求点更好的生活,比如去城里逛店铺、下馆子,或全家出游,玩耍几日。”
至于其他股东的股田该怎么安排,他倒没急着下定论,只坦诚道:
“股田的事,朕一时还没琢磨出太周全的法子,各地情况不一样,不能一刀切。
不过京州这边,朕倒有个定数——
以后田租就不收了,但土地也不能直接归佃户所有。”
他顿了顿,解释道,
“这么做,一来是让佃户种着踏实,不用怕交不起租子;
二来也能攥着土地的根,免得有人嫌种地累,把田抛了荒。
横竖只要地不荒,百姓有粮吃,这日子就能稳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