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是被指甲掐进掌心的疼惊醒的。
腕上翡翠镯烫得像块火炭,她掀开被子时撞翻了搪瓷缸,“当啷”一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窗外传来碎碎念,是张婶的大嗓门:“昨儿后半夜我起夜,听见二柱家小子在炕上喊‘白大褂’,说是梦见个男人站雪地里……”
她赤脚踩在凉席上,两步冲到窗边。
月亮被乌云啃得只剩半块,院外井台边围了七八个人,李叔抽着旱烟:“我也梦见了!那林子发着光,跟苏知青空间里的灵蔬一个味儿!”
镯子突然震了震。
苏檀转身冲进空间,灵泉边那株檀花正缓缓闭合,半透明花瓣裹成个花苞,淡蓝色烟雾从花蕊里渗出来,像团被揉碎的雾。
她伸手去碰,烟雾钻进指缝,鼻腔里漫开股熟悉的药香——是父亲实验室里的味道。
“咚咚咚!”
院门被拍得山响。
苏檀刚套上外衣,顾沉砚的声音就透了进来:“开门。”
他站在雨里,军大衣肩头全湿了,眉峰紧拧着。
“我也梦见了。”他说,喉结动了动,“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
苏檀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发白,额角浸着细汗。
“你病了?”她伸手去摸他额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
翡翠镯贴着他掌心,两人同时一震——镯子里传来轻响,像老式挂钟的摆。
“我要去雪林。”顾沉砚声音哑得厉害,“梦里那片林子,我记得位置。”
院外突然传来跑跳声,顾小满举着煤油灯冲进来:“苏姐姐!周大队长说赵会计也梦见白大褂爷爷了!”她晃了晃手里的纸团,“副本姐姐让我给你这个!”
是张泛黄的照片。
苏檀展开时手在抖——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穿红棉袄的小丫头,背景是片银装素裹的林子。
背面用钢笔写着:“给檀儿的第一课:真正的力量,不是掌控,而是选择。”
“是我爸。”苏檀喉咙发紧,“他实验室后面的雪林……”
顾沉砚抽走照片看了眼,转身就往大队部走:“叫上周大队长,带铁锹。”
凌晨三点的青竹沟还浸在雨里。
周大队长裹着胶鞋直搓手:“这大半夜的……”“您昨儿没做梦?”顾沉砚把照片拍在他面前,“李叔咳嗽好了,张婶说井水变甜,您当这些都是巧合?”
周大队长不说话了。
赵会计缩在队部角落,突然举手:“我、我梦见小屋门上刻着‘檀’字!”
一行人打着手电往山后走。
顾沉砚走在最前,军靴踩碎枯枝的声音格外清晰。
苏檀跟在他半步后,镯子越来越烫,烫得她想起七岁那年,父亲蹲在实验室里给她戴镯子:“檀儿,这不是普通的玉,它能保护你。”
雾越来越浓。
顾沉砚突然停住,手电光扫过前方——雪地里立着片林子,每根树枝都裹着层薄冰,在手电下泛着幽蓝的光,和梦里一模一样。
“到了。”他说,声音沉得像块铁。
小屋藏在林子最深处。
木门结着冰,“檀”字刻得很深,边缘还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有人试过开门。
顾沉砚用军刀撬冰,苏檀突然抓住他手腕:“等我。”她把镯子按在门上,冰“咔”地裂开条缝。
门开了。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出来。
苏檀打着手电往里照,靠墙摆着玻璃柜,里面全是试管和发黄的记录本;桌上堆着一摞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翡翠镯的结构图,旁边写着“时空稳定器 07号”。
最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台老式录音机。
苏檀的手悬在按键上,抖得厉害。顾沉砚握住她手背,轻轻按下去。
“檀儿,如果你听到这段话……”
苏檀的眼泪“啪”地砸在桌上。
是父亲的声音,带着点她熟悉的鼻音,“说明我已经无法亲自教你了。翡翠镯不是祖传宝物,是我从‘夜鹰’组织带走的关键装置。它能稳定时空裂缝,也能孕育希望——就像你,是我最骄傲的选择。”
“时空裂缝……”苏檀喃喃重复,“所以我能穿越?”
“记住,真正的力量不是掌控。”录音里的声音顿了顿,“如果有一天它要消失,别难过。你比它更珍贵。”
“滴——”
录音结束的瞬间,苏檀腕上的镯子猛地一凉。
她冲进空间,那朵檀花已经谢了,花瓣碎成星子落进灵泉。
灵泉突然翻涌,所有灵蔬的香气“轰”地炸开,连空间外的顾沉砚都皱了皱眉:“什么味儿?”
苏檀摸向灵泉边的幼苗,叶片上的“檀”字彻底消失了。
她忽然想起王奶奶今早说的话:“那花谢得真好看,像下了场星星雨。”
“怎么了?”顾沉砚从后面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录音里说什么了?”
苏檀没说话。
她望着空间里突然长得更茂盛的灵蔬——从前要十天成熟的黄瓜,现在三天就能摘;泡过灵泉的野果,连顾小满吃了都说“比上次更甜”。
但镯子不再发烫了。
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凉得像块普通玉。
院外传来顾小满的喊叫声:“苏姐姐!张婶说她喝了井水,腰不酸了!李叔的老寒腿也不疼了!”
苏檀把脸埋进顾沉砚怀里,闻着他军大衣上的雨水味。
她知道,有些事要变了。
比如,那株谢了的檀花。
比如,这只陪了她快半年的翡翠镯。
比如……
她抬头吻了吻顾沉砚下巴:“明天去公社扯红布吧。”
顾沉砚愣了下,突然笑出声,把她抱得更紧:“好。”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桌上的照片上。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冲镜头笑,怀里的小丫头举着拨浪鼓,上面的铃铛被岁月磨得发亮。
镯子在苏檀腕上,安静得像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