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蹲在空间里,指尖掠过黄瓜藤。
从前要十天才能挂果的枝桠,如今顺着节气抽芽——春分该冒尖的,清明才打苞。
灵泉的水舀起来尝,没了清甜回甘,跟村头老井的水一个味儿。
“不难受?”顾沉砚靠在空间入口的石拱门边,军大衣下摆沾着晨露。
他今早去后山套了两只野兔,此刻手里还拎着,血珠子滴在青石板上,红得鲜艳。
苏檀起身拍了拍裤腿。
腕上的翡翠凉丝丝的,像块普通玉。
“我爹说过,真正的力量不是掌控。”她踮脚把沾在他衣领上的草屑拈掉,“再说了——”她指了指空间角落堆着的半人高的红薯,“这些够全村吃一冬的。”
顾沉砚把野兔往她怀里一塞:“周大队长刚来问,能不能把这些高产作物的种留出来。”他摸出烟袋锅子敲了敲,“我提议设个冬储互助组,你教村民怎么存菜,我带人去镇里换盐巴。”
苏檀把野兔往案板上一放,抄起菜刀的手顿了顿:“林月白昨天在晒谷场跟人说……”
“她说你早该交出镯子。”顾沉砚替她补完,“可今早我看见她蹲在张婶家院儿里,帮着挑烂了的白菜叶。”他忽然笑了,“那丫头耳朵尖儿红得跟柿子似的,见我过来,拔腿就跑。”
晌午时分,晒谷场支起了长条桌。
苏檀把最后一筐红薯种码好,抬头就见林月白抱着个蓝布包挤过来。
布包掀开,是半袋晒干的梅干菜——她老家带来的,从前藏在枕头底下宝贝得紧。
“我、我帮着分种。”林月白把梅干菜往桌上一放,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张婶说去年吃了你改良的红薯,冬天没饿过肚子。”她忽然抬头,眼眶有点红,“我以前……”
“先把秤杆拿稳。”苏檀塞给她一杆老秤,“梅干菜留着,晚上我熬白菜汤。”
林月白捏着秤杆的手直抖,却没再说话。
日头偏西时,她额角挂着汗,把最后一户的红薯种递过去,那户大娘往她兜里塞了把炒花生:“月白丫头手准,比我家那口子称得还匀。”
雪是在腊月廿八夜里下的。
顾小满裹着红棉袄在院里堆雪人,鼻尖冻得通红:“苏姐姐快看!雪人的帽子是顾哥的旧军帽!”
灶房里飘着炖肉香。
苏檀掀开锅盖,灵泉水泡过的干蘑菇吸饱了肉汁——这是最后一批用灵泉泡的干货,再往后,就得用普通井水了。
她盛了碗汤端给坐在门槛上的檀影。
檀影穿着苏檀去年送的灰布衫,发尾别着顾小满编的草花。
她接过汤碗,指尖在碗沿轻轻叩了叩:“味道跟从前不一样了。”
“灵泉没了。”苏檀在她身边坐下,“可蘑菇还是蘑菇,肉还是肉。”
檀影垂眼喝汤,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我昨天去了村东头的小学。”她指节抵着碗,“王老师说缺个帮着改作业的。”
顾小满突然扑过来,把脸贴在檀影腿上:“你留下来好不好?我把最漂亮的头绳分你一半!”
檀影低头看她,目光软得像落在雪地上的月光:“好。”她摸出根头绳给小满扎辫子,“我想叫檀影。”
“檀影!”小满蹦起来,红棉袄上的雪花簌簌往下掉,“像影子那样跟着我们,对不对?”
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
顾沉砚开了坛去年埋的桂花酒,酒坛一启,香得满院的雪都化了几分。
周大队长端着酒碗过来,碗底还沉着半颗花生:“小苏啊,明儿开春我打算把村南头的荒地分出来——”他拍了拍顾沉砚的肩,“你俩带着种高产作物,准能让青竹沟多打三石粮。”
林月白挤在人群里,手里攥着块红烧肉。
见苏檀看过来,她猛地把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后半夜雪停了。
苏檀靠在顾沉砚怀里,仰头看天。
星子亮得跟撒了把碎银,最亮的那颗正悬在院墙上头。
“镯子不烫了。”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可还是温温的。”
顾沉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里:“你爹说得对。”他下巴蹭了蹭她发顶,“你比什么镯子都金贵。”
多年后的雪夜,顾小满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
她扒开积雪,露出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当年苏檀埋下檀花瓣的地方。
石板缝里钻出株小树苗,叶子绿得透亮,正散着淡淡檀香。
“姐!”小满转身往屋里跑,棉鞋踩得雪咯吱响,“院儿里那棵——”
“慢着!”苏檀端着热粥从厨房出来,“当心滑倒!”
顾沉砚从里屋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张没写完的运输队合同:“怎么了?”
小满张了张嘴,又闭紧。她望着院角的小树,忽然笑了。
“明儿再说。”她吸了吸鼻子,扑过去抢苏檀手里的粥,“我要喝桂圆的!”
窗外,小树苗的叶子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