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顾小满的棉鞋踩得雪壳子咔嚓响。
她扒着苏檀家篱笆喊:“姐!姐!你去年埋花瓣的地儿——小树发芽啦!叶子亮得能照见人影!”
苏檀正往灶里添柴火,铁勺当啷掉在锅沿。
她扯下围裙往顾沉砚怀里一塞:“去后山!”
顾沉砚抄起墙角的铁锨,另一只手攥住她冻红的指尖:“慢着。”他弯腰给她系紧棉鞋绳,“昨儿雪化了大半,地滑。”
两人赶到老槐树下时,顾小满正蹲在雪堆里扒拉。
青石板缝里钻出株小树苗,尺把高,叶片绿得透明,晨光一照,叶尖坠着的水珠像串碎钻石。
苏檀膝盖一弯,半跪在地上。
她伸手碰了碰叶片,指尖沾到层薄露,凉丝丝的却带着股熟悉的甜——像极了从前空间灵泉泡过的果子。
“树根在动。”顾沉砚突然拽她往后退半步。
他蹲下身,用铁锨轻轻刨开树根周围的土,褐色泥土里缠着细如发丝的藤蔓,正往地下簌簌延伸,“不是普通树根。”
苏檀摸出腕上的翡翠镯。
镯子本是温凉的,这会子竟像被火烤过,贴着皮肤发烫。
她把掌心按在树干上,镯子烫得发疼,树身却轻轻颤了颤,新抽的嫩芽“唰”地展开两片。
顾沉砚眯起眼,手搭在她后颈上:“不对劲。”他当过侦察兵的直觉在跳,“这树……像是被什么催着长的。”
当晚,青竹沟的灯熄得比往常早。
王婶起夜时撞翻了尿盆,蹲在灶屋揉眼睛:“我梦见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树底下说‘种子落地,希望生根’——他长得跟苏知青她爹有点像?”
周大队长吧嗒着旱烟,烟锅子烫到手指头:“巧了,我也梦着那男的。他说‘该醒的,都该醒了’。”
连最皮的二蛋子都缩在被窝里发抖:“我梦到树叶子变成星星,落我手心里了!”
苏檀裹着被子靠在炕头,顾沉砚在她脚边焐着铜脚炉。
她翻出父亲留下的旧日记本,末页那行字被她摸得发毛:“真正的力量,是选择。”
“檀影姐在院儿里。”顾小满裹着被子探出头,“她盯着树看,眼睛跟星星似的。”
苏檀掀开门帘时,檀影正站在树底下。
月光落在她发梢,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树叶,一道淡金色的符文突然从指腹窜出来,绕着树转了半圈才消散。
“它在等。”檀影转头,眼睛亮得惊人,“等我们做什么。”
苏檀喉咙发紧。
她想起刚穿来时,空间灵泉枯竭那晚,檀影也是这样盯着翡翠镯,说“我想有名字”。
第二日清晨,村头老井炸了锅。
“这水!”张大爷捧着水瓢直砸嘴,“比前年苏知青卖的灵泉泡的水还甜!”他掬起一捧往脸上泼,“清得能照见我后槽牙!”
周大队长蹲在井边,用烟杆搅了搅水面:“昨儿还浑黄的,今儿跟水晶似的。”他突然扭头看苏檀,“小苏啊,你说这跟那树……”
苏檀没说话。
她望着井里晃动的树影,想起父亲平反时塞给她的小铁盒,盒底有粒裹着红布的种子,写着“给檀儿,若空间不在,它便是新的根”。
当夜起风了。
苏檀趴在窗台上擦玻璃,几片发光的叶子“扑簌簌”落下来。
她捡起来,叶背有行小字,墨色还没干:“檀儿,你做得很好。”
她手指发抖,把叶子贴在胸口。
身后传来顾沉砚的脚步声,他往她脖子里塞了个热乎的烤红薯:“哭什么?”
“我爹……”苏檀吸了吸鼻子,“他说我做得很好。”
顾沉砚揉了揉她发顶:“本来就很好。”他扫见桌上摊开的日记本,新翻的一页写着“神树观察记录”,墨迹未干,“要记?”
“嗯。”苏檀抽了张纸垫在叶子下,“记它发芽的日子,记藤蔓延伸的方向,记井水变甜的时辰……”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子,“万一哪天,它能告诉我们更多呢?”
窗外,神树的新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