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起了个大早,竹篮里装着新采的神树叶子。
顾沉砚蹲在院门口磨柴刀,刀面映着她泛红的耳尖:“又要折腾?”
“折腾出甜头才好。”她把两片叶子轻轻放进竹篮夹层,“昨儿井水变甜,我猜跟树有关。试试把叶子泡井里,撒田垄上——”话没说完被顾沉砚拽住手腕,他指腹蹭了蹭她掌心被树枝划的小伤口:“我陪你。”
井边围了七八个妇女。
张婶正用铜盆舀水,见苏檀来,把盆往她跟前一递:“小苏你尝尝,比昨儿还甜!”苏檀抿了口,清甜直窜喉咙,她不动声色摸出片叶子,趁人不注意沉进井里。
晌午去田垄时,顾沉砚扛着锄头走在前头。
苏檀蹲在玉米地边,把碎叶子混着土埋进垄沟,抬头正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藏得倒严实。”“嘘——”她食指抵唇,“等三天。”
第三日天没亮,村东头炸了锅。
二蛋子光着脚跑过来,裤腿沾着泥:“苏知青!你看那玉米!”苏檀扒开人群,青秆子足有半人高,叶片油绿得发亮,比旁的玉米地高出一截。
张大爷蹲在垄边摸叶子:“我种了三十年地,没见过长得这么疯的!”
顾沉砚当晚就召集了守夜的人。
他站在神树底下,军大衣被夜风吹得猎猎响:“轮班守,两小时一换。谁要敢动树一根枝桠——”他扫过人群,赵会计缩了缩脖子,“我顾沉砚第一个不答应。”
可第五夜还是出了事。
苏檀被狗叫声惊醒时,顾沉砚已经翻出窗户。
她裹着棉袄追出去,月光下,赵会计正趴在树根旁,指甲缝里全是泥,怀里揣着半棵刚挖的小树苗。
顾沉砚揪着他后领提起来,军靴碾住他手背:“说,干什么?”
“我娘病了!”赵会计哭嚎着磕头,“郎中说要带根的药引子……我就想着这树灵,挖点回去……”他抬头时,檀影突然从树后走出来,指尖的翡翠碎片闪过一道光。
苏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赵会计眉心有缕极淡的黑气,像条小蛇似的钻回皮肤里。
“夜鹰。”檀影声音冷得像冰碴,“残余意识。”
苏檀脊梁骨发寒。
她想起原主死亡那晚,林月白说“夜鹰”是批斗会上喊得最凶的,后来疯了跳河。
难道那股扭曲的执念,还缠着这树?
周大队长第二天敲着铜锣满村跑:“都来晒谷场!商量神树的事!”晒谷场挤得水泄不通,他吐了口烟:“我看这树是咱青竹沟的福,要不叫‘希望之树’?”
“大队长说得对!”林月白挤到前头,蓝布衫洗得发白,“可管理得找懂行的。我表舅在县供销社管苗圃,让他来——”
“树是大家的。”苏檀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像钉子,“谁也不能独占。”人群里有人喊“小苏说得对”,张婶把竹筐往林月白脚边一放:“要管你管去,我们只信苏知青!”林月白脸涨得通红,扭头跑了。
那晚神树又亮了。
苏檀趴在窗台上,顾沉砚的军大衣披在她肩上。
蓝光从树顶漫开,像把巨大的伞罩住整个院子。
空中浮起星星点点的光,渐渐连成一片星图,线条蜿蜒着往村外延伸。
“它在指引。”檀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往哪?”
苏檀屏住呼吸。
星图中心突然凝出一行小字,墨迹晕开,赫然是“檀家旧宅”四个大字。
她手一抖,翡翠镯撞在窗沿上,叮的一声。
顾沉砚揽住她腰:“怎么了?”
“没事。”苏檀望着星图,喉咙发紧。
她想起父亲平反时塞给她的铁盒,盒底红布包着的种子,想起日记本末页“真正的力量是选择”。
风卷着树叶掠过窗棂,她听见神树沙沙响,像在说——该去了。
后半夜,顾沉砚替她掖被角时,苏檀突然翻身抱住他腰:“明天……找小满和檀影,还有周大队长。”
“嗯?”
“有点事,得商量商量。”她把脸埋在他胸口,星图的光还在眼前晃,“关于那棵树,还有……檀家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