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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恙宫落成的第一夜,宫灯未点。

青玉大印在紫檀案上,月光从窗棂缝隙里漏进来,照得龙钮鳞甲皆湿。

小燕子抱膝坐在门槛,杏红翟衣委地,像一滩将熄未熄的火。

她想起白日里皇帝转身时衣角扬起的弧线,想起他袖口里漏出的九龙佩穗头,想起他那句“你守杏花,朕守你”——

字字都重得能压断檐角铜铃,却又轻得连一声叹息都托不住。

她伸手,指尖碰了碰印身。

冰凉,像含着一块不肯融化的春冰。

“锁你余生的自由……”皇帝的声音在静夜里浮起来。

小燕子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像把整夜的月色都抖落在瓦当上。

“皇阿玛,您锁不住我的。”

次日寅末,漱芳斋的铜炉里焚起了新香。

香方是小燕子自己配的:

老杏根下三寸土、去年雪水、半瓣干杏花、一缕龙涎。

香雾起时,带着微涩的绿杏仁味,像一场迟迟不肯落地的雨。

她把香灰压成五瓣杏花形,指尖沾了余灰,在案上写:“无恙”。

写罢又拂去,只留淡淡凹痕。

宫人换茶进来,轻声回禀:“万岁爷卯刻已往乾清宫,东暖阁画像前站了一炷香。”

小燕子“嗯”了一声,用银簪拨了拨炉灰,火星溅起,映得她眼底一点红。

二月底,御花园东南角还残着碎雪。

小燕子脱了翟衣,换一身窄袖青布袍,发髻只簪一根杏木簪。

她蹲在土坑里,亲手扶一株新杏的细干。

指缝里渗着泥,像攥着一把不肯松手的旧事。

皇帝远远站在游廊下,没让太监通传。

他看她用袖子擦去树苗根部的雪水,看她把土一点点按实,看她忽然低头,把脸贴在树干上——

像贴在某个人的膝头。

皇帝的手在袖中慢慢攥紧,九龙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最终没有走过去。

乾清宫东暖阁,《杏花春影图》上的女子拈杏花而笑。

皇帝站在画前,酒盏里的杏花酿泛起细碎的涟漪。

他伸出指尖,想碰一碰画中人的眉心,却在离绢素半寸处停住。

“景娴,”他声音低哑,“朕把咱们女儿,养成了另一只不归巢的燕。”

酒盏倾尽,滴在“影”字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杏。

三年后春分,御花园杏坡已成花海。

无字石台上落满花瓣,像一封被风拆开的旧信。

皇帝独自登台,手里提着那盏琉璃灯——灯罩上的杏花已褪成淡粉。

他把灯放在台角,斟一盏杏花酿,酒液映着漫天飞白。

“景娴,”他唤,“燕儿没住无恙宫,她给你种了三百株杏树。”

风掠过,花瓣扑簌簌落在他的鬓边,像雪,又像谁的手。

皇帝伸手去接,掌心却只接到一瓣残缺的杏花——

五瓣缺了四瓣,只剩一点尖角,像一句未说完的话。

夜深,花海尽头有笛声。

不是《杏花天影》,只是短短一句泛音,像燕子剪过水面,转瞬即没。

皇帝循声而去,只看见满地落花里,一枝新折的杏枝横在石上。

枝头挂着半枚羊脂玉笛,穗头杏红已褪成月白。

他俯身拾起,指腹摩挲笛尾那一点杏花刻痕。

远处漱芳斋的灯亮了一下,又熄了。

皇帝站在黑暗里,忽然明白:

那孩子守的不是杏花,也不是御花园,

是那一瓣她娘留在人间的念想。

而他守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杏花疏影,与笛声深处,

那一句无人应答的“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