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日记,是黑狗的手下,从一个被抄家的前朝遗老家里,花两块钱收来的。
日记的主人,已经在那场风波中,悬梁自尽。
而日记里记录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也不是什么家长里短。
是孟建国,那位西山老夫人最疼爱的弟弟,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就利用友谊商店经理的职务之便,勾结港英方面的情报人员,倒卖国家一级文物,甚至泄露内部经济情报的,详细记录。
时间,地点,接头人,交易的物品,交易的金额,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机倒把,或者走私文物了。
这是通敌,是叛国!
在这个年代,是足以让一个家族,从上到下,被连根拔起,彻底清除的弥天大罪!
陈建军捧着那本日记,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核弹。
“西范……这……这东西,太烫手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们不能碰!沾上了,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怕什么?”张西范的语气,却平静得可怕,“我们现在,不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吗?”
他从陈建军手里,拿过那本日记。
“他能用纪检委的关系,压下我送去的第一份礼。那我倒要看看,这份大礼,他怎么压。”
张西范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疯狂的光芒。
他知道,西山那位老东西,就像一头盘踞在山顶的猛虎。你扔一块小石头,只能惊动他,惹怒他。
要想弄死他,就必须引来一场足以烧毁整座山林的滔天大火。
让所有的人,都卷进来。
让所有的势力,都不得不下场。
把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周海!”
“在!”
“去,把厂里最好的那台海鸥相机拿来。再准备十卷胶卷。”
“是!”
“部长,”张西范又转向已经面无人色的陈建军,“你明天,帮我约个人。”
“约……约谁?”
“莫斯科大使馆的文化参赞,一个叫安德烈的苏联人。我记得,你跟他打过几次交道。”
陈建军的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炸开。
“西范!你……你还要把苏联人也拉下水?!你这是要捅破天啊!”
他觉得张西范是真的疯了。
跟西山那位斗,已经是九死一生。现在,还要把外国人牵扯进来,这已经超出了陈建军能够理解的范畴。
这已经不是政治斗争了,这是在玩火,在走钢丝,一旦失手,就是粉身碎骨!
“天,不捅,它自己也会塌下来。”张西范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他想让我死,那我就拉着他,还有他所有在乎的人,一起下地狱。”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张西范,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敢拆了他满身的骨头!”
……
第二天。
张西范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保卫科的暗房里。
他亲自,把那本日记的每一页,都用相机翻拍了下来。
整整十卷胶卷,洗出了上百张清晰无比的照片。
他把这些照片,分成了三份。
一份,用一个牛皮纸袋装好,交给了陈建军。
“部长,这份东西,你想办法,亲手交到军区大院,那位姓秦的老将军手里。我听说,他跟西山那位,斗了一辈子了。这份礼物,他一定会喜欢。”
陈建-军看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感觉重若千斤。
秦将军,军中的另一位大佬,性格刚烈,嫉恶如仇,是西山那位最大的政敌。
这份东西交到他手上,无异于给干柴火堆里,扔进了一个火把。
另一份,张西范交给了周海。
“你亲自去一趟莫斯科餐厅,找到那个叫安德烈的苏联佬。告诉他,这是我们送给苏联同志的一份小礼物。如果他们感兴趣,我们可以谈谈,用这本日记的原件,换一批他们最新的军用装备。”
周海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用一本破日记,换苏联人的枪炮!这种事,也只有他们科长才想得出来,干得出来!
至于最后一份照片,和那本日记的原件,张西范自己收了起来。
这是他留在手里的,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王牌。
做完这一切,张西范走出了保卫科的小楼。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
他没有去找李广发,也没有再去理会那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学生。
他开着车,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四合院。
院子里,妹妹张西梅正在扫地,看到他回来,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弟弟张西峰,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哥!你回来了!”
张西范看着他们,脸上那股子阴沉和戾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
“回来了。”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家里没再出事吧?”
“没有了,”张西梅摇了摇头,“那天之后,就再也没人来闹事了。院里的王大妈还说,哥你真厉害,是咱们院儿的大英雄呢!”
张西范笑了笑。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他陪着弟弟妹妹,吃了一顿安安稳稳的午饭。
饭后,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没有休息,而是拿起了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
这部电话,是陈建军通过关系,偷偷给他装的,能直接通到四九城里,几个最核心的部门。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犹豫了片刻。
最后,他拨出了一个他只见过一次,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李广发上次打电话求助的,那位“老领导”。
一个真正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能够一言定人生死的人物。
张西范知道,光靠秦将军和苏联人,还不够。
要想彻底扳倒西山那位,他还需要一个,份量更重的,能一锤定音的盟友。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个威严,且中气十足的声音。
“喂,哪位?”
张西范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且恭敬。
“老领导,您好。”
“我是轧钢厂的,张西范。”
“我手里,有一份礼物,想亲自送给您。”
“我想,这份礼物,足以让您,提前两年,坐上您想坐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