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受‘自己可能真要干一番事业’这个设定之后,陆砚看什么都像商机,路边一丛狗尾巴草,都能琢磨出三分经营之道,更何况是眼前这些实实在在的古建手工艺品?
用他那不算科班、但传承了几千年的朴素商业思维来看,低买高卖的基础条件显然是具备的——
南浦浜村俨然就是个还没被发掘的资源宝库。
准确的说,这资源现在还只是个雏形。
毕竟是蚕桑之乡,并非手工艺之乡,村里农户大多也就编些竹筐、簸箕之类的日用品,质量参差不齐,并没个标准。
若真想建立起长期稳定的供应关系,至少得有个人出面整合资源、形成合力,再谈后面的事。
何况他自己那边也八字还没一撇......纯属脑内自嗨了。
木料暂且寄放在王师傅那儿,他顶着午后温和的日头,沿渐渐收窄的村路往回走,老远就看见冯小军蹲在路边,像颗被人随手丢下的石头。
步子不紧不慢,心情也如这脚步一般松散——
来这儿有些时日了,虽说睡得越来越近,却好像从没关心过张野和这小子平时是怎么过的。
这不,孩子搁浅路边、都无聊成守村人了。
“小军哥,搁这儿面朝黄土……思念故乡呢?”
顺带一提,冯小军是甘肃人,为读大学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国。
对方没被吓一跳,也没故作夸张,反而罕见地一脸严肃抬起头:
“陆哥,有个问题,我想好几天了。”
当有人特意蹲在你的必经之路、郑重说‘有个问题想不通’的时候,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与你有关。
陆砚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最近的事......
难道单独给语棠带礼物的事暴露了?
冯小军蹲着,他站着;
无声的舞台已然搭好,只等好戏开场。
“说吧,我听听。”
“如果,你老婆......和别人在酒店待了一夜,但其实他们啥也没发生......”
“停停!”
你表情严肃得像我真有老婆似的......搞半天你就琢磨这个?
他松了口气,赶紧纠正:“是你老婆,用你老婆举例。”
“哎,反正事实上啥也没发生......陆哥,你说这时候,是‘事实本身’重要,还是‘你觉得他们没发生’更重要?”
乍一看有点绕,用耳朵听更绕。
‘事实上没发生’和‘我觉得没发生’哪个重要?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无聊问题?
“咳咳,再纠正一次,是你老婆。”
他笃定不管答什么,这小子都备好了后话,于是果断选择胡乱打岔。
“陆哥,细思极恐啊,你认真点!”
“...”
后面冯小军说,‘如果你觉得他们发生了,那没发生也是发生了;如果你觉得没有,那发生了也是没有’。
陆砚头一回觉得这年轻人的思想有些直逼人心的深邃,便问他何来的感想——
他说,一个追读的小说作者把男主写成龟男了,他道心破碎之际有感而发。
......
现在的问题是,给还是不给,真给还是假给。
光线穿过层层书架,苏棠在宛如艺术展的同济图书馆继续学习考公知识,思绪却留在昨天——
昨天那声‘姐姐’之后,她使出缓兵之计,硬是拖了两天。
此刻,一个邪恶的计划正在脑中疯狂滋生——哪怕身处这样窗明几净、充满理性光辉的地方,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嘴角也差点抑制不住地上扬,差点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她用笔在草稿纸的角落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圈,分别代表陆砚、苏棠和杨灵。
没错,自己成了他们的中间人。
看着这个简陋的示意图,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绝妙的三角信息流:
注册一个海外邮箱发给陆砚,就能每天窥探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再用另一个匿名邮箱,冒充陆砚,把那些心思原封不动地转发给杨老师......
这样,她岂不是每天都能和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谈恋爱了?
笔尖无意识地在‘苏棠’和‘杨灵’之间来回描画,试图加深那条双向的、隐秘的链接。
怎么办?要不要干票大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断然没那个胆子真去实施,可这念头像‘身处无人知晓的黑夜,脚边突然出现一沓无人认领的五百万’,总让人忍不住往‘富贵险中求’的方向幻想。
再说了,之前她从没一个人出去旅行过,上次试了试,不也挺开心的吗?
只要不被发现......只要不被发现......
思绪戛然而止,笔尖猛地顿在纸上——要是被发现了呢?
一股冰冷的战栗毫无征兆地窜过后背,她蓦地打了个寒颤。
......
两天功夫,三个卫生间的瓷砖已经贴得妥妥当当,明天预计能把客房的墙纸搞定,再花两三天完成所有瓷砖铺设,基础的装修工程也就完成了七成。
民宿不用刷漆,倒是省了不少工序和开销,王师傅那边的木工活也接近收尾......
陆砚心里盘算着:再加把劲,争取一周内全部完工!
晚饭桌上,原班人马,今天也是按部就班收工的一天。
朝夕相处下来,彼此情绪上细微的波动也在眼里都变得明显起来。
“语棠啊,最近在师俭堂学得还顺利吗?”
“顺利的,陆哥。再过几天就结束了。”
“那就好。毕业之后打打游戏放松放松挺好,就是别乱看网络小说啊,我有个朋友......”
他话没说完,果然被冯小军打断了——
“你觉得它不好,那便不好罢。反正我眼睛一闭,就什么都发生了。”
好你个无师自通的心学天才。
张野在不明所以看过来,陆砚笑道:“我无所谓的,反正是你老婆。”
说笑之间,一日又过。
学习终归是水磨的功夫,陆砚决定先弹会儿吉他散散心,再静下心来看书。
没想到沈语棠也是这么想的。
刚拿着吉他走下楼梯,就看见她起身在门口摆好两张板凳——很明显,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她的。
两把椅子挨得很近,宛如一位忠实的听众精心布置的专场。
十二月的晚上,温度清冽,呵气成雾。
远处田埂轮廓模糊,沉入静谧的蓝灰色中,唯有民宿门口一盏弱小的灯,在渐浓的夜色划出一小圈温柔的光域。
陆砚很自然地在坐下,旁边姑娘的发尾随风不时飘到袖口。
“想听什么?”他侧头问。
灯光照亮了侧脸,沈语棠只是弯着嘴角,安静裹紧外套将自己缩成乖巧一团,像在等待一场专属于她的冬日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