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当然是不能再开口的。
等悟空来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于是许延也只能沉默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动手会这么快。
而且就这么巧,他们才刚回来不久,人就死了。
尸体是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的。
东方已现出曙色,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沉默的。
因为上次她至少还能开口指认凶手是谁,这次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对着墙一头撞死,如果不是自杀,那就一定又出了一个凶手。
这时候人们心里已经有所怀疑。
因为虚清昨夜回来的消息不知怎么已经传开了。
他昨夜回来,人昨夜刚好就死了,这很难排除杀人灭口的嫌疑。
这只因女香客前日已经指认了他,如果没有这一点,反倒还得考虑是不是凶手担心暴露而下了这种毒手。
总之很多人已经长长地松了口气。
因为这名女香客终于不会再闹事了,寺庙的声誉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更何况这两天正是寺庙香火旺盛的时候。
那么香火钱就不会收的少,分给他们的就不会少。
至于说她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那就当个热闹看了也就是了。
而且,她这一死,虚清的嫌疑是彻底洗不清了。
暴躁老僧死死盯着虚清,声音冷的几乎颤抖:“这又是你干的?”
虚清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但犹豫一瞬后又咬牙抬了起来。
“不是我做的。”
暴躁老僧冷声道:“不是你做的,那就是说你刚回来,她就自杀了,是么?”
虚清道:“师叔,我是被冤枉的,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都不是我做的!”
另一个老僧冷笑道:“人活着的时候不说,现在人死了,反倒开始辩驳了,倒是有意思。”
虚清一下涨红了脸,正要说点什么,老院主却缓缓开口道:“人不是他杀的。”
暴躁老僧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袒护他,可现在人都死了,你不能还护着他吧!”
“我没有护着他。”
老院主淡淡道:“至少他昨夜一直跟我在一块儿,没时间去杀人。”
暴躁老僧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又问:“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那么谁又能保证不是他杀了人之后,才故意去找师兄你呢?”
于是老院主没再讲话了,因为他明白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许延这时开口了:“照这么说,已经可以断定凶手了?”
暴躁老僧冷哼道:“虽没有证据,可多半就是这样了。”
“那么还有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呢?”
“除了杀她的人外,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许延理所当然道:“那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暴躁老僧简直要气笑了:“你难道还能让死人开口讲话不成?”
“死人,倒也未必就不能说话的。”
许延微微一笑,因为有人曾告诉过他一个道理,死人虽不能开口,却未必不能讲话。
而且说的可能远比活人还要多一些。
更何况这次非但有死人,还有鬼魂。
他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一刹,都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死人如果能说话的话,那还要活人做什么?
于是许延解释道:“如果各位真的看不出她是怎么死的,我这儿倒还有个办法,可以把死人的鬼魂招过来。”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他们当然已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人虽死了,可鬼魂若过来了,岂非跟活人一样了?
人群里一个中年和尚的面色更是瞬间白了,天这么冷,他背后却几乎已经被冷汗彻底打湿。
没人怀疑他是不是有这种本事,且不说他本就是东土来的高僧,就单看他手底下那些妖怪似的徒弟,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有谱。
于是刚刚还轮番发言的老僧们都哑火了,只剩下了其余那些看热闹的僧人们还在低声讨论着。
许延看着一众老僧,有些古怪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把她的魂一招,真相不就大白了嘛,该清白的清白,该伏法的伏法,大家谁都不必发愁了。”
暴躁老僧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冷冷道:“至少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
许延悠悠道:“别人当然可以不信,可你一个信佛的人总不该不信的。”
于是暴躁老僧只能哑火了。
其余人依旧保持着沉默,老院主这时忽然开口道:“老师说的是,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能说人是虚清杀的。”
无人回应,连露珠落在花瓣上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
他顿了顿,扫视一圈众人,又道:“不过他犯了戒律也是事实,因此我的意思是,将他赶出寺去,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这话一出,不但一众僧人愣住了,连许延都呆滞了。
明明事情很快就要弄清楚了,你却要直接和稀泥了。
谁都可以和稀泥,唯独他这个师父不应该和稀泥。
难道人真的是虚清杀的?
至少其余人现在都这么想了。
不然老院主何必这样维护他呢,招来鬼魂问问岂不更好?
可许延很清楚,虚清分明昨夜一直都在老院主那边,那么他为什么也……
暴躁老僧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一个枯瘦老僧道:“虚清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要说别的也就罢了,可要说他有杀人的胆子,那我是不信的。”
另外几个老僧也都是轻轻点头,纷纷应和起来,看着颇为认同。
于是虚清这时候忽然就摆脱嫌疑了,这件杀人案似乎都不需要查清楚了。
刚刚他们还执意要查清楚,这时候却也愿意和稀泥了。
许延微微蹙眉,看了眼虚清:“你怎么想?”
虚清垂眸道:“弟子遵命。”
于是许延又沉默了。
他现在就像一个外人,外人当然是不该插手人家的家事的。
老院主这时转而对他道:“明日就是元宵佳节了,请老师暂歇一日,明日我陪老师同去。”
许延淡淡一笑:“既然老院主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虚清已被关了起来,只等过了元宵便逐出寺去。
夜越来越深了,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候人们本应当已经歇下,可黑暗中还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恐怖。
“咚咚咚。”
许延轻轻叩响房门。
开门的当然是老院主。
灯仍是亮着的。
“老师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许延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
“老院主要说什么就请尽快,我已有了累了。”
许延本来没想来的,实在是这老院主临走前低声拜托他来一趟。
于是他来了。
老院主道:“老师能带虚清回来,我实在很感激。”
许延冷笑一声:“不必感激,反正他马上就要走了,早知都是要背锅的,我还不如不送他回来,又劳烦老院主亲自赶他出去。”
老院主只得苦笑一声:“老师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