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日
今天一大早,我被院子里的吆喝声惊醒。邻居老刘喊父亲,说篱笆被风刮倒了,需要人帮忙扶一把。我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推开门,清晨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比闹钟还清醒。
父亲看了我一眼,递过一双旧手套:“跟我去吧,正好让你活动活动。”
我心里本来是抗拒的,想着自己是个外人,帮不上多少忙,可又不好拒绝。于是硬着头皮跟上。
老刘家的篱笆不长,只是隔开院子和菜地的一道木桩栅栏。昨夜刮了一阵大风,把几根木桩吹得东倒西歪,藤蔓压在上面,看着乱糟糟的。
父亲和老刘一边商量,一边动手,我则跟在后头学着插桩、扶正。木桩入土要深一些,才能稳住,可土层很硬,铁锹下去“当当”作响。我满头大汗,手臂酸得发抖,却死撑着没停。
老刘笑着说:“你这城里娃,手上嫩皮怕是要磨破。”
我咧嘴一笑:“那就磨呗,总比坐办公室闷死好。”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过去的我,宁愿对着电脑熬夜,也不愿沾一手泥,如今居然说出这种话。父亲也挑眉笑了笑,那笑意里多了一点自豪。
等篱笆重新立稳,藤蔓被小心缠回去,整齐许多。老刘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干得不错,比我家小子还利索。”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局外人,而是真正参与到这里的生活里了。
午饭时,母亲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又蒸了一碗腊肉。桌子上不算丰盛,但香气扑鼻。父亲吃得大口,我也跟着胃口大开。母亲夹菜给我,说:“干活累了吧?多吃点。”
我笑着点头。胃里被热饭热菜填满,心里那种空洞感,也似乎被填了一点。
吃过饭,父亲躺在竹椅上眯眼,母亲在院子里择菜。我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的云,突然想:倩要是还在,她会不会也喜欢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喜欢这份慢和安静?
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但不像之前那样压得我透不过气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却忍住没让它掉下来。
下午,阿俊带我去村口,说几个年轻人要修那条通往集市的小路。那路年久失修,下雨天全是泥坑,大家走得辛苦。村里商量了一下,干脆自发修补。
我本想推辞,可阿俊一把拉住:“你现在是咱村人,少不了你。”
我们扛着铁锹、推着独轮车去到那条小路。路边的草丛很高,几乎遮住半条道。几个年轻人早已挥汗如雨,挖土填坑、铺石压平。我也挽起袖子加入。起初手忙脚乱,不知从哪下手,后来慢慢找到节奏,甚至能和他们配合着干。
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衣服湿透,脚下的泥土溅了一腿。可我心里莫名有股满足感。每一锹土下去,都像是在给自己修一条新的路。
有人打趣:“哟,这不是在城里上班的大少爷吗?干得还挺带劲。”
我笑着回应:“大少爷早辞职了,现在就是庄稼汉。”
他们一阵哄笑,笑声在田野间传开。那笑声里没有嘲弄,只有接纳。我忽然意识到,我是真的融进了这片土地。
傍晚,路面终于被修得平整。我们几个人坐在路边石头上,气喘吁吁地喝水。夕阳从远处山头落下,把天空染成一片火红,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发亮。
我盯着那夕阳发呆,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暖意。以前我觉得夕阳是一天的结束,意味着孤独和失落;可今天,它像是一种奖赏,一种辛苦后得到的安慰。
阿俊拍拍我肩膀:“你看,你笑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我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脸。是啊,我在笑,而且是真的笑。
晚上回到家,母亲端来一盆热水,让我泡脚。热气腾腾,我的脚一放进去,立刻舒展开来。母亲蹲下帮我揉了揉腿,说:“你在外面总是一个人,现在回来了,有人照看着,心也能安稳些。”
我低头看着她布满皱纹的手,心里酸得发胀。过去这些年,我总觉得要在城市里打拼,要为未来挣出一个体面的生活,忽略了父母的陪伴。可当我真正停下来,才发现最简单的安稳,原来就在家门口。
父亲在旁边抽着旱烟,哼了一句:“人在外头跑,心也别忘了留在家里。”
我轻轻点头。是啊,心若没有归处,再远的路都只是漂泊。
夜深了,村子安静下来。我躺在床上,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蛙声。窗外的月光淡淡洒进来,把房间照得朦胧。
我翻来覆去,却没有焦躁,反而有一种奇妙的踏实。今天我帮人修篱笆,修小路,流了汗,累得身子酸疼,可心里轻松。
我明白,倩的离去仍然是我生命里的巨大伤口,不会因为几天的农活就痊愈。但在这片土地上,在父母的陪伴里,在伙伴的笑声中,我找到了让伤口结痂的力量。
或许,我还需要很久才能真正放下。但至少,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只是孤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