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偶尔回来,也是满脸倦意,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原来,他并不是为了公务奔波劳碌。
全是为了那场风光大婚在操心。
而那婚礼的主角,正是司家那位千金小姐。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期盼与守候,在他眼里,或许连尘埃都不如。
也是啊。
她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生来就被打上贱籍的丫头。
她是国公府里最底层的存在,连厨房的婆子都敢当面呵斥她几句。
大公子要娶的是礼部尚书家的掌上明珠。
二公子要娶的是当朝丞相家的孙女。
亲上加亲,顺理成章。
是她太傻,太天真。
竟然还曾以为,自己雕好那把小小的木剑,他会记在心上。
她曾悄悄磨了整整一个月,只盼他收下,当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意。
她曾以为,他偶尔投来的那一眼温柔,是属于她的特别。
她误把那一星半点的善意,当成了希望的火光。
可现实就这般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两者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的云泥之别,更是命运的天堑鸿沟。
二夫人郭氏见儿子竟然当着众人面,伸手扶起这个低贱的丫鬟。
她的脸上立刻沉了下来。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刮过醒黛。
然后,她猛地转头,目光直直盯住墨瑾昱。
“昱儿!我今天把话就放在这儿!”
“明天知芮就要进门了,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咱们墨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少夫人!”
她扫了醒黛一眼。
“你绝不能再为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冷落了她!”
“万事以家族为重,以大局为重!”
一旁的大夫人静静地坐着。
她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妹妹急什么,说话这么冲?明天新媳妇进门,见你这副模样,还以为咱们府里多吓人呢。”
那语气里,分明夹着几分幸灾乐祸。
二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强撑着不让情绪外露。
她知道,这个时候若失了分寸,会被大夫人拿捏住把柄。
司知芮身为丞相府千金,嫁入府中乃是门当户对的大好事。
可偏偏被个丫搅得她心神不宁。
如今大夫人又在一旁冷言冷语,更是气得手心发抖。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质问,却被理智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不能失态,让旁人看了二房的笑话。
“姐姐别误会,我哪是真生气。”
她努力让语气轻柔些。
“知芮可是丞相府的千金,什么场面没见过?名门贵女,自幼受教于大家,见多识广,还能怕一个下人?”
她要让人知道,她不是因一个小丫头失态。
而是为了维护规矩、整肃家风。
“我只是教训不懂分寸的婢女罢了,哪就惊动到姐姐出来说话了。”
她不想让大夫人觉得自己气短。
二夫人最讨厌大夫人这副嘴脸。
步步为营,句句带刺,不动声色间便将人逼入死角。
大夫人听了,嘴角微微一扬。
她自然不会把这几句反驳当回事,更不会因此退让半分。
她早就料到二夫人会这般辩解,也正等着她开口。
“妹妹说得对。”
她轻轻点头。
“的确不是啥大事。”
她把茶杯放下,声音依旧柔和,却句句带刺。
“不过这种小事,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正好,让知芮来处理吧。”
“借你的光,让她刚进门槛,就能学着怎么管人,也好立一立主母的威风。”
她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为了司知芮着想。
可那字里行间,分明是在说你连个婢女都管不住。
还不如让新人来露一手。
她目光淡淡扫过低头站在一旁的醒黛,眼神意味深长。
“不像我家窈儿。”
她轻叹一声。
“真是没这机会。家里太平得很,连个能让她练手的丫鬟都找不出一个。”
这话明里捧着司知芮,暗里却是在讽刺二房连个下人都压不住。
二夫人死死咬住内唇,才没让自己失态。
她猛地扭头,狠狠瞪向一旁低着头的醒黛。
全是因为这个贱人!
要不是她,自己哪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不仅让大夫人趁机发难,更让未来的少夫人看笑话!
醒黛身子轻轻一抖。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嘴唇微动,几乎贴着墨瑾昱的耳朵。
“二公子,我能先走吗?”
她不敢抬头,不敢出声,更不敢逃。
可这窒息般的压迫让她只想马上逃离。
身边的男人一动不动。
他垂着眼,未曾看她一眼,也未曾回应半句。
醒黛低垂着眼。
她心想,他现在满脑子,怕都是明天就要正式过门的那位丞相府孙女吧。
而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通房丫头。
他怎么会真的在乎?
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下意识地拍了拍,仅此而已。
她的心凉了下去。
墨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之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住墨瑾昱。
“墨瑾昱。”
她顿了顿,“你娘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咱们墨国公府,世代簪缨,门第显赫,和普通人家不一样。”
“府中后院的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得格外留心。不可因小失大,更不可因一时情动,就乱了章法。”
这话没点出“醒黛”两个字。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钉子,直直扎进醒黛的心里。
墨瑾昱低头站着,双手垂在身侧,姿态谦恭。
“祖母说得对。”
他缓缓开口,“孙儿心里有数。该怎么处事,我都清楚。”
他语调未变,却字字分明。
“绝不会让司家小姐进门时受半点委屈,也不会让她难做。”
二夫人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悄然松了下来。
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眼里满是满意与欣慰。
“这才像话嘛。”
“我昱儿就是懂事,知道轻重,懂得分寸。”
“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你这么明白事理,娘就放心了。”
她眉梢眼角,藏不住得意与畅快。
她目光慢悠悠地扫向旁边始终端庄坐着的大夫人。
她缓缓开口:“姐姐也清楚,昱儿这孩子打小就让人省心。”
“不用操心别的,就说婚事这种大事,我连嘴都不用多张。”
她嘴角的弧度加深。
“他自己就安排得妥妥当当,半点都不让长辈操心。”
明里暗里,全在讽刺长房至今未定亲事的墨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