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
可他看得太久,反倒生出几分厌倦。
他的视线落在了低头站着的醒黛身上。
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得几乎要发抖,却又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人缩着,一副任人欺负、毫无反抗的样子。
她不再抬头,不再争辩,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那份曾让他心动的倔强,如今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还有昨夜在他怀里挣扎哭泣时的那股倔劲儿。
那时的她,哪怕泪流满面,也不肯服软。
她咬着他的肩,一遍遍喊着“我不信”。
那份炽烈的真,那份不顾一切的狠,曾让他心头一震。
墨瑾昱眉心轻轻一皱。
那皱痕极浅,却真实存在。
他望着眼前的醒黛,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看着就来气。
他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
畏缩、沉默、逆来顺受……这不像她。
那个敢在他面前哭、敢质问他、敢说“你骗我”的醒黛,去哪了?
他开口,声音冷得像没温度。
“手这么不稳,连梳头都做不好。”
他扫了眼司知芮的发髻,是他随手给的。
“冒犯了夫人,总得受点教训。”
可这句话一出口,屋内气氛瞬间凝滞。
这话一落,司知芮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她赢了。
夫君终究没有为醒黛出头,反而承认了她的“冒犯”。
似云也在一旁得意起来。
她巴不得醒黛被当场重罚,最好被打得跪地求饶。
墨瑾昱停了一下。
他没有看司知芮,也没有理会似云的兴奋。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醒黛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压抑什么。
“罚你回屋反省。没我允许,不准出门。”
不是重罚,也不是轻纵,而是一种刻意的留白。
反省?
这就完了?
司知芮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卡住了。
这不是她预料的结果。
她本以为,墨瑾昱至少会责打醒黛几板子。
可如今,仅仅是一句“回屋反省”,未免太过轻描淡写。
她轻轻抿了抿唇,声音柔柔地应道。
“夫君说得是。”
夫君发话,她哪能再说什么。
她是嫡妻,是正室,不能因一个小丫鬟而失了体面。
为什么他对醒黛,竟如此宽容?
可这么轻易饶了那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实在有些不甘心。
醒黛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是,奴婢听命。”
手撑着冰冷的地砖,一点一点艰难地转过身。
每挪动一寸,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可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瘫倒。
终于,她踉跄着走出了门。
墨瑾昱的目光跟着她,直到那抹青色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片刻后,他才慢慢收回眼神。
重新看向镜子。
镜中,司知芮已经被似云重新梳好了头发。
妆画得一丝不苟。
眉眼弯弯,满是笑意。
她仰着脸,满是柔情地望着他。
“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敬茶了。”
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肩宽腰窄。
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容俊朗,风姿出众。
他的下颌线条分明,鼻梁挺直,眉宇间自有一股凌厉之气。
光是站着,就让人不敢直视。
这才是她司知芮的丈夫。
手握兵权的镇西将军。
朝堂之上无人敢轻慢,边关之外敌寇闻风丧胆。
所有敢靠近他女人,都得远远滚开!
她的目光微微一沉,眼底却掠过一丝狠意。
墨瑾昱轻轻“嗯”了一声。
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司知芮赶紧提起裙角。
似云低垂着头,紧随其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醒黛几乎是跌跌撞撞跑回了那间又小又暗的偏房。
她背靠着门板,整个人滑坐在地。
刚才撑着的那股劲一松,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唇瓣已被咬得发白。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这地方没有她的安身之处,处处都是陷阱。
连一声啜泣都可能引来祸端。
她缩在门后,像只受伤的小猫,默默舔着伤口。
双手紧紧抱住膝盖,额头抵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门被人推开。
身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躯。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猛地环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冷意。
是墨瑾昱!
“又在哭。”
他的声音低沉。
醒黛拼命挣扎。
脚尖在地上乱蹬,试图挣脱桎梏。
“放开我!”
他没料到她会反抗,手微微一松。
醒黛抓住机会。
身体向前扑去,手肘撞在桌角。
但她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他。
“二公子。”
“您不是该去陪二少夫人敬茶吗?”
她缓缓抬起手,朝着门外的方向一指。
那根手指像是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快去吧。要是让二少夫人看到您在这儿,怕是要不高兴了。”
她并非在劝,而是在赶人,用最恭敬的姿态,做着最决绝的事。
墨瑾昱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阴沉。
她明明狼狈到了极点,连站都像是勉强撑着。
可她的眼睛,却分外亮。
即使被风雨打湿,也不肯低头。
他顶了顶牙根,脸上掠过一丝隐忍的不爽。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冒犯的、近乎扭曲的烦躁。
他向来掌控一切,何时被人这样冷眼相对、言语驱赶?
尤其,还是从她口中说出。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沉稳。
那股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竟敢推我?醒黛,胆子不小啊。”
他低低开口,声音里带着冷笑。
他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上,逼得她不得不后退半步,可她终究没退到底,硬生生停在原地。
他目光像刀子一样,直直扎进她含着泪却不肯低头的眼睛里。
那双眼里,泪光浮动,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刚才在前厅,是不是你用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偷偷看了我多少回?”
“恨不得我多看你一眼,对你心软一点?你以为,装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会回头看你?就会心疼你?”
他伸手,直直朝着她的下巴而去,逼她仰头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