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几支刻得精细的木头发簪,木色温润,簪身雕着简单的梅花与缠枝纹,每一刀都显得用心。
“熙春姐,这是我这些天做的小玩意儿。你能帮我卖一下吗?”
醒黛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目光诚恳地看着熙春。
这几支簪子是她熬夜一点一点刻出来的,每一刀都倾注了她的心血,也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熙春低头看着那几支簪子,又看看醒黛那双手。
她皱起了眉头。
醒黛的手,原本该是细腻柔嫩的少女之手。
如今却被木刺扎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熙春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这姑娘过的日子,远比表面看起来艰难得多。
“你现在可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了,只要认真伺候,让他高兴,吃穿还能少了你的?再看看你的手,要是被二公子瞧见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熙春的声音里带着责备,却又藏着关切。
她把簪子往边上推了推。
她知道府里的规矩严,二公子虽温和,却极重体面。
一个贴身丫鬟满手伤痕,成何体统?
“二公子那边我心里有数。熙春姐,这簪子的事,你就帮我一次吧。”
醒黛低声回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持。
她确实侍奉二公子。
可她清楚,那种“恩宠”从来不是长久之计。
醒黛不敢多说,怕把熙春吓着。
她知道熙春是个热心人,但帮太多忙,反倒害了对方。
她不敢再提别的。
生怕熙春觉得她不知分寸,从此疏远她。
熙春心里一软,鼻子都有点发酸。
她看着醒黛那张清瘦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刚进府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不敢大声说话,总怕一不小心就惹了谁。
她也曾偷偷绣过荷包,想换几文钱给家里寄回去。
却被管事的发现,罚了整整一个月的月钱。
如今醒黛重演了这一幕。
“别难过了,这算什么大事?不就是卖支簪子嘛!姐帮你打听就是了。”
熙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醒黛的肩。
她眼角微红,却强笑着,想让醒黛安心。
“傻丫头,瞧你吓的。姐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你都找到我了,还能眼睁睁看你为难?”
“走,后门有个熟人,说不定能说得上话。”
她拉着醒黛的手就往外走。
醒黛被她拉着,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她拉着醒黛,停在一处堆着杂物的角落。
一个穿着旧布衣的小伙子正低头劈柴。
熙春笑盈盈地走过去。
“毅杰哥!”
那小伙子猛地一怔,斧头悬在半空,回过头来。
他眯了眯眼,借着阳光看清来人,随即咧嘴笑了。
“熙春妹子?今儿咋有空来这儿?”
他把斧头轻轻靠在柴堆旁,随手抹了把汗。
他和熙春是同村出来的,打小认识,彼此都信得过。
他目光落在熙春身后的醒黛身上,有点好奇。
醒黛站在熙春身后半步,低着头。
毅杰多看了她两眼,见她神色拘谨,不像寻常张扬的丫鬟。
熙春轻轻拉了拉醒黛的手。
她回头对醒黛笑了笑,像是在说:“别怕,没事的。”
然后才转向毅杰,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这是我院里住过的醒黛妹妹。她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熙春特意用了“住过”二字,既说明她们关系亲近。
毅杰上下打量了醒黛一眼。
那目光不带审视,反而有种温和的包容。
醒黛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她从没见过毅杰,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虽有熙春作保,但她天生谨慎。
她只觉心跳加快,掌心微微出汗。
熙春安慰她别怕,然后转向毅杰。
“毅杰哥是我们村的,人实在,靠得住。”
熙春说得坦然,语气里满是信任。
她知道醒黛心细,若不说清楚,恐怕始终放不下心。
于是她特意提了上回的事,既是为毅杰正名,也是给醒黛一颗定心丸。
听了这话,醒黛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悄悄抬眼,又看了毅杰一眼。
他站得笔直,神情诚恳,没有一丝轻浮。
醒黛心里的防备,像冰雪遇阳,一点点化开了。
只要是熙春信任的人,应该没问题。
她默默告诉自己,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慢慢打开。
几支木簪露了出来,每支花样都不一样,雕工也细致。
她低着头,把布包递了一点。
“毅杰哥,这些是我做的。想请你帮忙拿出去,换点银子。”
她说得极轻。
但她的眼神却坚定,有一种坦然的请求。
她不需要施舍,只求一个机会,让她用自己的手艺换一口饭吃。
毅杰放下斧头,接过布包。
他拿起一支簪子仔细瞧。
他越看越惊叹,眉头渐渐舒展,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木料打磨得挺光滑,线条顺溜,顶部的花骨朵像真的一样,看得出下了功夫。
可……
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心里嘀咕。
这玩意儿,是木头做的,瞧着雕刻倒是精细,花纹也清秀,一看就花了不少工夫。
可再好看又能卖几个钱?
木头毕竟不是金不是银,不值几个铜板。
更关键的是,还得冒被管事发现的险。
这事儿划不来啊。
他不是没帮过人,可这事牵连太大。
“醒黛姑娘,并非哥不乐意帮忙。”
他终于开口。
“可这东西……”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根簪子。
“看着是精致,可到底不是金不是银。外头人挑剔得很,买簪子的都是讲究出身、讲究材质的。木头的,十个人里有九个看不上眼。能卖几文?怕是连跑腿的辛苦钱都不够。更别说还得托人情、走门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万一被管事查到……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话没说完,意思已经清楚了。
不值得冒这个险。
醒黛一听就明白了。
也是,谁会白干活还担风险呢?
这世道,人人自保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替别人拼命?
她不能怪毅杰哥犹豫。
她看了熙春一眼。
熙春也着急,脸颊微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发出声音。
她知道在这种事上,自己根本说不上话。
醒黛咬了咬嘴唇。
不能退,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若是这簪子卖不出去,她连下个月的药钱都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