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钰棋腰间那枚银牌。
那是二少夫人亲赐的管事腰牌。
她不能动手。
动了手,明天就没有人敢给她送饭,没有地方能睡,没有一口热水可喝。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刁难了。
二少夫人对她本就厌恶。
若她今日真的打了钰棋,那便罪加一等。
她会被赶出西院,甚至被逐出府门,再无翻身之日。
不能冲动。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她闭了闭眼,把翻腾的怒火死死压进肺里。
她的手一点点往下放,最后死死攥成拳头。
钰棋冷笑出声,脸上依旧趾高气扬,可心里却猛地一突。
她看见醒黛那双眼睛,那不是屈服,那是恨。
一种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恨。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做得太绝?
可转念一想,她是二少夫人面前的红人,怕什么?
于是她立刻挺直腰背,把那一丝不安压了下去。
“怎么?还想打我?醒黛,你给我搞清楚,你现在算哪根葱?正房夫人进门了,轮得到你在这儿嚣张?再敢乱来,有你好果子吃!”
她腰杆一挺,又摆出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的威风,看见她的不可冒犯。
她是这后院的规矩,是二少夫人的眼线。
抬着头,特意从醒黛面前走过。
她知道醒黛在看她。
所以走得更慢,仿佛在说:你只能看着,你什么也不能做。
熙春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几乎站不稳的醒黛。
熙春死死抱住她,声音发颤。
“醒黛,撑住……撑住啊……别理她,别理这种贱人……你还有我在……”
眼角一扫,却看见旁边站着个小伙计。
她忽然发现后门角落里,站着一个年轻小伙计毅杰哥。
她立马瞪过去一眼,眼神像刀子似的。
那眼神里全是责备与愤怒: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你是来看热闹的吗?
你是帮着钰棋羞辱醒黛的吗?
这个毅杰哥,真是没眼力!
熙春在心里骂了一句。
毅杰哥平日还算老实,可今天真是蠢得没边!
钰棋气势汹汹地来,明摆着是来找茬的。
他居然还问能不能买簪子?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不是给钰棋递刀子吗?
毅杰哥被她一眼瞪得缩起脖子,挠了挠脑袋。
“我……我哪知道她这么凶……”
脸上又是委屈,又是茫然。
他茫然地看了看地上的木屑,又看了看醒黛苍白的脸。
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可话说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了。
“我寻思,她不也是个下人吗?管得着后门这点事?”
他小声嘀咕。
“她不也是个下人吗?穿得也不比我们好多少,凭什么就能管这管那?后门这点买卖,又没碍着谁,她非得拦着,是不是太霸道了?”
熙春气得胸口起伏,几乎要跳起来骂他。
可她看了眼虚弱的醒黛,终究忍住。
“那现在你看明白了没?”
真是个笨蛋。
跟他讲再多也没用,白白让人看笑话。
她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挥了挥手。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赶一只惹人厌的苍蝇。
“得了得了,这儿没你啥事,赶紧走吧。”
毅杰哥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开。
熙春松开手。
她缓缓蹲下身子,
她盯着地上的碎木头屑。
再一看,醒黛缩在地上,肩膀轻轻抖着。
一句话不说,只默默掉眼泪。
熙春心里猛地一揪。
她早知道醒黛失宠了。
听说她最近被调去扫院子,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
可没想到已经落到这步田地。
曾经也是体面的丫鬟,如今却连头都不敢抬。
她凑近醒黛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
“是不是……二少夫人欺负你了?”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谁告诉她的?”
醒黛肩膀抽动,头一直低着。
熙春眉头一拧,一把扳过她的肩膀,逼她抬头。
醒黛终于抬起头,眼睛空空的,全是泪,
“哭顶什么用?”
熙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我们衣裳破旧,连个主子都搭理不上!”
“你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压低。
“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啊!”
“想翻身,就不能瘫在地上当烂泥!”
熙春死死盯着她。
像是在说:我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
只要有机会,就要抓住。
醒黛用力点头,动作突兀,却带着一股决绝。
她忽然懂了,在这国公府里,光靠踏实干活根本活不下去。
得靠人。
得傍上主子,得让人记住你,得让人用你。
“嗯,我得回去了。”
她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
云烟院那边,还有人等着她去“伺候”呢。
她没再看熙春一眼。
那一地碎木屑,像是她碎掉的尊严。
慢慢蹲下,一片一片,仔仔细细捡起来,
最后,用那块旧帕子包好。
然后站起身,朝着云烟院的走去。
还没走近,一道人影就让她猛地停住了脚。
只见钰棋站在院子中间,东张西望,眼神鬼祟。
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嘴角还挂着一丝没散尽的冷笑。
那神情,活脱脱一副仗势欺人的奴才嘴脸。
醒黛立马闪身。
她将自己缩进最不起眼的角落。
还好,钰棋没发现她。
那钰棋依旧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她贴着墙根,朝着通往主屋月亮门快步走去。
到了窗下,她立刻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屋里,司知芮笑得肩膀直抖。
“你说的,当真?”
眼神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钰棋。
钰棋的声音又甜又肯定,还带着讨好。
“真的假不了!您是没看见啊!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二公子心软,才多瞧了她几眼。可倒好,给点阳光就灿烂!”
她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
“好几回,她借着二公子的名头,对我呼来喝去,教训我?她算什么东西!”
司知芮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刀子一般刺向钰棋。
“原来如此。”
她微微点头,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
根本不是二公子真喜欢她,而是这丫头,惯会装柔弱,勾人注意。
司知芮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认定醒黛故意示弱,博取二公子的同情与怜惜。
真是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