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也醒了。
她微微睁开眼,只觉得身体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轻盈了许多。
她觉得睡了一觉后身子轻了不少,头也不昏了,神志清明,肚子也不疼了,仿佛先前的冷痛与坠胀都被这场安眠悄然化解。
直到喝完药,放下空碗,她才忽然发觉,秋霜早就离开了,屋内只剩她与蓝玉两人,寂静无声。
蓝玉把秋霜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杨氏,每一个字都不敢遗漏,生怕传错半句,误了如夫人的病情。
杨氏沉默了很久,目光游移在床前的幔帐边缘,嘴唇微动,像是在反复咀嚼那些话的真假,终于迷迷糊糊地问:“她真的说了……我的孩子能保住?”
“嗯,林老夫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蓝玉点头,语气笃定,“她还说您根基未损,胎象虽弱,尚可挽回,只要按时服药,静心休养,便有希望平安诞下小公子。”
“有没有说什么条件?”
杨氏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几分戒备与不安。
她经历过太多虚伪的承诺,早已不敢轻易相信善意。
“条件?”
蓝玉摇头,眼神清澈,“没提什么条件,只说下次换药去仁京堂拿就行了。她说药方会根据您的恢复情况随时调整,务必要亲自治疗,不可假手他人。”
杨氏半信半疑,眉心紧锁,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的青纱帐子出神。
烛光透过纱帐,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眼神暗淡,思绪纷乱,像是风中的残烛,忽明忽暗,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轻轻将手覆在小腹之上,指尖微微颤抖……
此时,经房内……
白鹭正安安分分地抄着佛经。
手中的毛笔一笔一划写得极慢,仿佛生怕写错一个字,便会招来天谴。
平时她总爱往杨氏那儿凑热闹,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问安,巴不得人人都注意她。
这次却听从了秋霜的劝告,老老实实待在经房里写字静心,想把浮躁的脾气沉下来,养养性子。
毕竟,以后是要当女侠的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怎能整天蹦蹦跳跳没个正形?
得有点沉稳的气度才行。
但她压根不知道,经房的窗户和门早就被人从外头悄悄锁上了。
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后,锁舌扣入,窗棂上的铜扣也被悄然合拢,无人察觉。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风吹竹叶的细碎声响。
而她依旧低着头,专心抄写着《金刚经》的段落,浑然不觉自己已被软禁在此……
白鹭抄完一页经文后,眼睛发酸,视线渐渐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股从眼底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
然而困意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脑袋越来越沉,手指也变得迟缓无力。
终究支撑不住,干脆趴在案几上,将脸颊贴在冰凉的木面上,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盹。
屋里静得很,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清楚。
四面架子上点着几支蜡烛,烛火在微弱的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忽明忽暗地晃着,在墙壁和书架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陈年纸张的气息,原本该是一派宁谧之景,却因这过于寂静的氛围,反倒透出几分压抑。
突然,“砰”地一声闷响,像是哪个角落的架子被什么东西撞倒了?
声音虽不大,却异常突兀,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白鹭本就睡得不实,这一声响惊得她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紧接着,屋子西南方靠窗的地方冒出了几粒火星,像是枯柴被引燃的初始火点。
随即,一股焦味儿飘了过来,起初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很快便浓烈起来,钻入鼻腔,令人不适。
起初只是一缕细若游丝的白烟,袅袅升起,如同清晨山间的薄雾,轻柔而不起眼。
可不过片刻工夫,那缕白烟迅速变粗,颜色也由白转灰,继而成了浓黑厚重的烟柱。
一股接一股的黑烟翻滚而出,像恶兽吐息,从门缝底下源源不断地往外钻,沿着地板蔓延开来,渐渐吞噬了门口的光亮。
没过一会儿,火势就蔓延到了隔壁的经房。
木质门窗遇火即燃,噼啪作响,火焰顺着窗框攀爬,迅速舔舐着屋内的经卷与帷幔。
火舌翻卷,热浪逼人,整间屋子仿佛成了炼狱一角,光明尚未消退,黑暗已笼罩四野。
她的丫鬟瑶琴刚从厨房端了饭菜过来,手里捧着温热的饭盒,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
她想着小姐抄了这么久,一定又饿又累,得赶紧送过去。
可才走到经房门口,目光一扫,登时浑身僵住——眼前竟是滚滚黑烟从门缝里冲天而起,还有隐隐跳动的橘红色火光,在烟雾中忽隐忽现,像地狱的瞳孔在窥视人间。
“天啊!着火了!”
瑶琴惊叫出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饭盒脱力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碗碎裂,饭菜洒了一地。
她顾不上这些,猛地扑到门前,双手用力拍打门板,一边哭喊:“小姐!小姐你快开门啊!”
可任凭她怎么推、怎么拉,门却纹丝不动,原来不知何时已被从外头锁死了。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瑶琴急得眼泪直流,指甲都拍红了,嗓子也喊得嘶哑。
她拼命拍门,手臂剧烈颤抖,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烟雾越来越浓,呛得她不住咳嗽,泪水混着黑灰流下脸颊。
很快,寺里的和尚们听到动静,纷纷提着灯笼或水桶赶了过来。
脚步声杂乱地响起,有人高声呼喊:“起火了!经房起火了!”
人群围拢在门外,只见浓烟不断从门底冒出,火光在屋内疯狂舞动,形势万分危急。
瑶琴一把拽住最近一位老和尚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快!快把门撞开!我家小姐还关在里面!求您救救她!”
她双膝几乎要跪下去,眼神哀切,满是祈求。
经房的门太结实,是特制的厚实木门,外加铁皮包边,坚固异常。
几个人合力撞了好几次,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却纹丝不动。
更糟的是,门底下的浓烟直往上冒,熏得和尚们睁不开眼,连连咳嗽,有人甚至弯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