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憬安失笑,他哪里是对自己不自信?
他抬手,指尖先是掠过她鬓边碎发,继而整个掌心贴上她的脸颊。
那触感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微凉,就像一团刚蒸好的糕点,让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
“宁宁,那可是侧妃。”
侧妃两个字在他齿间滚过,带着无奈的沙哑。
“按制,须得先正妃入门,才轮到侧妃抬进府。我如今并未娶妻,若真以侧妃之礼纳你,父皇明日便会赐我一位正妃。”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到那时候,你须得向另一位女子行礼,晨昏定省,唤她姐姐。而我,”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极低,“而我,须得在洞房花烛夜,先揭开她的盖头,才能来见你。”
洛曦宁微微一愣,她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才刻意一直不去想,仿佛只要不想,那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渊便会消失。
“我只想与你,”谢憬安抬眼,眸底映着烛光,“一生一世一双人。”
八个字,落地有声,砸得洛曦宁心口发麻。
她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瞳孔微颤。
她一直不愿正视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谢憬安竟然率先提出来了。
“你......”
谢憬安却笑了,“我知道,这是你们洛府的祖训,娶妻不能纳妾。我打听过了,你先祖当年为了践行这句诺言,连大渊皇帝赐的宫婢都原封不动退回,气得皇帝当场摔了茶盏。”
他将头倚在洛曦宁的颈窝,嗅着独属于她的水果香。
柠檬香气钻入鼻腔,一路甜到心肺,叫他忍不住深吸几口。
“宁宁,我羡慕你的先祖,羡慕他有些对抗帝令的勇气。”他的声音闷在洛曦宁的锁骨处,吐出的气息让她觉得痒痒的。
他抬眼,指着自己,“我生在帝王家,却连个不字都要先写成奏折,”他苦涩笑道。
“我并非胆小之人,可面对你,我不敢赌,我怕……”
洛曦宁伸出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截住他的话:“谢憬安,你相信我吗?”
她声音极低,却是带着笑的。
谢憬安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道:“当然。”
“既然说是等到秋猎才会请旨赐婚,那便等到那日在说吧!”
秋猎?
那不就是秋后惊马嘛!
等出了那么大的篓子,那就不相信皇帝还有心思来管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而且,等这波瘟疫结束,她这蛮州女菩萨名声应该会慢慢就淡出大众视线。况且,她也不会乖乖地待在祁国京都,毕竟她可是大渊国的人!
“可……”
这婚姻大事,他如何能不急。
可见洛曦宁颇有些不以为意,他心中虽有些酸涩,好似吃了颗未熟的果子,却也不愿让她再生烦恼。
“好。”
“对了,我算过了,那天会出事,”想起秋后惊马这一事,洛曦宁忙对他说道,“秋猎前,你找机会装病,不要参与进来。”
谢憬安心中虽有些疑惑,可想到洛曦宁当初便对他说过,西山矿脉如果不清除那些土,如果遇上暴雨,恐会阻挡京都生机。
如今暴雨不就应验了,如果不是提前清除了西山矿脉的泥,恐怕如今这灾情还要严重些。
他点头,尾音拖长:“好,都听你的。”
洛曦宁见他这么乖巧的模样,不由地垫起脚,揉了揉他的墨发。
“嗯,真乖。”
像只小狗被安抚到了的谢憬安,低下头,让她能够轻松摸到。
有了洛曦宁的那些法子,加上雨水停了,城中的积水慢慢地排了出去。当然城中人并不清楚那是洛庭鹤带上霄影等妖兽,前往了祁国将那段路给挖通。
之后再交由泉眼妖兽,这才将京都的水患给解除了。
船能进入京都后,洛庭鹤率领的商队是第一时间到达的。
船队破开水雾,缓缓驶入京都外港。
晨雾未散,桅杆上“洛”字旗猎猎作响。
洛庭鹤负手立于船头,披风被江风吹得鼓起,露出里面藏青色的长衫,那是临行沈湘湄亲手所缝。
“东家,再往前便是码头了,水位已够,可直靠。”
洛庭鹤“嗯”了一声,目光却穿过雾气,落在栈桥尽头那抹鹅黄身影上。
洛曦宁踮脚挥手,发间金蝶簪一闪一闪的,像只真的蝴蝶振翅。他心底蓦地一软,连日奔波的倦意瞬间散了几分。
“这丫头,今日倒是起得早。”他低声笑骂,转头吩咐,“降半帆,鸣锣,告诉岸上人,我蛮州洛府的船队到了。”
铜锣声响过,码头上等候的百姓顿时骚动起来。
自水患以来,京都的粮价一日三跳,虽然有官府富商的粥棚与洛曦宁在京都的粮店救济,暂时有了缓和。
可这药价却是居高不下,除了洛氏药铺,其余药铺就是最寻常的药都卖得极高。
此刻听见锣声,百姓仿佛都见到了活路。
“爹,”码头上,洛曦宁挥舞着手臂,前往迎接洛庭鹤的到来。
站在船头上的洛庭鹤见到女儿,也是欣喜异常。
“宁宁,”船尚未停稳,他便纵身而下,快步来到女儿跟前,仔细打量着,“瘦了,也黑了。”
洛曦宁不由笑了,这才几天,她老爸就能看出她瘦了黑了?
“老爷,”高纪上前,拱手行礼道。
“哎,老高,点货!药材优先,粮食次之,布匹压后。”
“是的,老爷。”高纪应声,带着伙计鱼贯而下。
洛曦宁望着高纪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夜他悄悄禀报,二皇子谢云逸连夜召见诸位掌柜,金银珠玉摆了一堂,却被众人以东家有恩,不敢背义为由,齐声回绝了。
开玩笑,她带来的人可都是从蛮州,选得可靠之人。
“宁宁,你之前说,”
洛庭鹤望着她看向高纪忙碌的身影,想起她曾给他们夫妻说过之事。
有些担忧的小声说道:“宁宁,他不会......”
“哎呀,爹,放心好了,”她转头看向高纪,声量趋于正常,“我信得过,你说对吧?高叔。”
高纪转过身来笑着点头。
“是的,东家。”
“没骗你吧。爹,您一路也累了,”洛曦宁笑得弯了腰,挽着洛庭鹤手臂撒娇道,“女儿在望江楼订了雅间,先给你接风。”
“嘿,你这丫头呀。接风倒是不急,”他拍了拍女儿手背,“先办正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