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只是想顺路经过,偷偷看一眼楚翊在不在,顺便决定要不要去后花园偷懒。
忽然想起今天一个字都没练,心里咯噔一下,额头冷汗直冒。
她猛地转身,脚尖刚要离开门槛。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峻的呵斥。
“站住!”
舒窈浑身一僵。
她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僵硬又尴尬的笑容。
“我……打扰你们了?”
她干巴巴地问,眼神飘忽不定。
“过来。”
楚翊盯着她,目光如刀,一寸寸扫过她的脸。
他沉默着,足足看了好一会儿。
舒窈磨磨蹭蹭走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极不情愿。
“真不是我不练字,就是给忘了……”
她小声辩解,声音越来越低。
见楚翊不吭声,眉头依旧紧锁,她心头一紧,赶紧补救。
“我现在就去写!绝对不拖!一个时辰之内,保证写满三页!要是没写完,您尽管罚我!”
楚翊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语气终于缓和了些。
“叫你过来,不是为了练字,是有事问你。”
“啊?”
舒窈一愣,眨了眨眼,脸上的紧张瞬间转为错愕。
原来不是为这事啊。
早说啊,吓我一跳!
她心里嘀咕着,悄悄松了口气,脸上又扬起一抹笑容。
“什么事?”
她笑着问,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
“你还记得来楚家前的事吗?”
楚翊语气沉稳,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他脑子里回了一下,记得楚夫人提过,她是在去庙里烧香路上遇到舒窈的。
那天,天空阴沉,风中带着细雨。
楚夫人乘坐的马车行至村口,远远就听见争吵声。
走近一看,竟是舒窈的父母正要把她卖给某个来路不明的人。
楚夫人于心不忍,当即拦了下来,付了银两,将人带回了府。
而楚夫人遇见舒窈的那天,正好也是两起女童失踪的日子。
那日城南传出消息,有两家农户接连报官,说女儿夜里被人悄悄抱走,门窗未破,屋内无打斗痕迹。
官府查了数日,毫无线索。
那么久以前的事,舒窈不一定想得起来。
毕竟她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楚家了。
她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
之前的事,全是原主的记忆,她本人并没经历过。
她,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人,占据了这具身体,也顺带继承了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
“让我想想。”
舒窈在书房里来回走着,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
舒窈原来的家里重男轻女,根深蒂固。
她出生时是个女孩,家里人就冷了脸。
后来她三岁时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然后脑子便烧坏了。
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说话含糊不清,连路都走不稳。
家里人更是嫌弃她,动辄打骂,饭都只给半碗。
再后来,她年纪渐长,病虽好了些,却总显得木讷,反应迟钝。
可偏偏越长大,容貌越是出挑,皮肤白皙,眉眼清秀。
村里的人都说:“这丫头,傻是傻了点,可模样真是个美人胚子。”
舒家人一看,心思就活络了。
女儿留着是祸害,不如早早嫁出去,换点彩礼钱,还能落个清静。
可她那时傻乎乎的,眼神呆滞,话都说不利索,普通人家哪敢娶?
怕娶回来是个累赘,反倒赔了米粮。
后来村中来了个牙婆,说是给城里大户人家挑丫鬟,出价高,规矩也简单。
只看年纪、相貌、身形。
好几家都动了心,把自家闺女拉出来让她相看。
那牙婆眯着眼,一个个打量,点头的,就当场付银子。
摇头的,连口水都不给喝。
舒家当然也没落下。
二两银子啊,搁在普通人家,够吃喝大半年了。
舒父连夜把舒窈从柴房里拉出来,给她洗了头,换了件干净衣裳,推到牙婆面前。
牙婆捏了捏她的手,又看了看脸,只说了句。
“模样还行,就是眼神傻,养几年或许能改。”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银子,啪地拍在桌上。
舒家人打心底觉得舒窈是个负担,还不如卖了换钱来得实在。
卖了她,不仅能换钱,还能省下一张嘴吃饭。
舒窈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些零碎画面。
她猛地停住脚步,呼吸一滞。
“记得以前有个牙婆来过村子,说是给城里大户挑丫鬟。那时候,村里很多人家都把闺女给卖了……”
她喃喃道,声音微微发抖。
“多大岁数的孩子?”
楚翊立刻追问,语气变得严肃。
“都很小,说什么是带回去先养几年,教教规矩,再伺候人。差不多……五六岁。”
舒窈用手比了比,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腰间,差不多到她腰那儿。
那时的她,也才到别人腰那么高。
川旋和竹木对视一眼,眼神里透着心照不宣。
川旋悄悄握紧了拳头,竹木则低头记录。
“那牙婆长啥样,你还有印象吗?”
楚翊随口一问,其实也没指望能问出啥。
毕竟舒窈五岁就变得痴痴傻傻的,能记得多少事?
童年记忆本就模糊。
可现在的舒窈,早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她硬是吞下了原主零散的记忆。
虽然乱得像团麻,毫无顺序可言。
但有些事,印象还挺深。
或许是原主残留的恐惧太深,或许是那些画面太过鲜明,竟在她脑中刻下了痕迹。
“那婆子跟我个头差不多……身子圆滚滚的……一双三角眼,总是半眯着,透着股阴险劲儿。眉毛又粗又浓,嘴唇特别厚,说话时还爱舔一舔,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试着集中精神回想。
可越想,脑袋就越疼。
“阿窈!”
楚翊看她身子一晃,脸色骤然发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赶紧放下笔,几步冲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头疼……”
舒窈咬着牙,一只手死死按住太阳穴。
“别想了,不记得就算了。”
楚翊已经听出些门道,知道她并非全无记忆,也不想她再受罪。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柔和了些。
“你已经说了很多,够了。”
舒窈摆摆手,强撑着站稳。
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指尖冰凉。
“我想……”
她喘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
“那天大热天的,太阳毒得很,那婆子手上缠着一块布,灰褐色的,像是故意遮着啥……她不让别人看,有人问,她就说手受伤了,沾了药……可我看见那布角渗了点黑血,像铁锈……”
画面一跳,换到了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