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留下了,公子让您请回。”
管事轻蔑的话语,传进蒋疏墨的耳朵里。
他周围,那些原本看热闹的百姓,此刻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下战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蒋家?哪个蒋家?是被官府查封了三十多家铺子的那个丧家之犬吗?”
“还想挑战魏家的麒麟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笑死个人!”
议论声,嘲笑声,像无数只污秽的手,撕扯着他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袍,撕扯着他最后的尊严。
蒋疏墨攥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站在原地。
那张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先是涨红,然后转为猪肝色,最后变得惨白。
屈辱。
愤怒。
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精心策划的登场,他自以为是的英雄剧本,在此刻,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魏千屿!
那个男人,甚至不屑于见他一面!
“走!”蒋疏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猛地转身。
他拨开人群,步履踉跄。
他带来的那几个护卫,也个个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他发誓,他一定要让魏家,付出代价!
他要回去,召集所有的人手,他要……
他要干什么?
一股无力感,骤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脑中一片混乱之际,一道惊惶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街角冲了过来,直直撞向他。
“公……公子!”
是他在西市留下的一个手下。
“不好了!西市……西市出事了!”
蒋疏墨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我们和漕帮的人,把海沙帮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赢了……官府的人……通州府尹带着城卫军,突然就把整条街都围了!”
那名手下哭喊着,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说我们聚众斗殴,扰乱市集,把我们的人……全都抓了!一个都没跑掉!”
“什么?!”蒋疏幕如遭雷击。
官府?
怎么会是官府?
秦望舒不是说……
“公子!是个圈套!”另一名护卫从人群后挤了进来,他的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脸上满是血污和恐惧,“海沙帮那群孙子根本就没跟我们死拼!他们就是在演戏!官府的人一到,他们就束手就擒,还反咬一口,说是我们蒋家挑衅在先!”
“我们的人……全被扣下了!”
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像重锤一般,狠狠砸在蒋疏墨的胸口。
他明白了。
从西市的火并,到苏云溪的出现,再到他跑来魏家下战书……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让他自投罗网的局!
秦望舒在利用他!
魏千屿在算计他!
他像一个傻子,一个跳梁小丑,在别人早已布置好的舞台上,沾沾自喜,卖力地表演。
“啊——!”
蒋疏墨仰天发出一声咆哮。
然而,他的咆哮还未落下。
魏家府邸那扇朱红色的沉重大门,缓缓地,无声地打开了。
从中走出的,不是魏千屿,也不是管事。
是一队穿着黑色劲装的护卫。
他们大概有二十人,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地走到蒋疏墨面前,微微躬身。
“我家公子说,蒋公子的战书,他收下了。”
“这是回礼,请蒋公子笑纳。”
回礼?
蒋疏墨怔住了。
下一刻,那为首的护卫直起身,手臂一挥。
他身后的黑衣护卫们,动了。
那几个刚刚还跟着蒋疏墨耀武扬威的护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干净利落地扭断了手腕或脚踝,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痛苦地闷哼着。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个呼吸。
快得不可思议。
狠得令人发指。
周围原本还在嘲笑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黑衣护卫们做完这一切,又迅速集结,退回为首那人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地上那几个蜷缩蠕动的身影,证明着刚刚那场暴行的存在。
为首的护卫,再次对着蒋疏墨躬身。
“我家公子还说。”
“蝉,是不会叫的。”
“会叫的,只有将死之物。”
“蒋公子,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带着他的人,退回了大门之内。
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再次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蒋疏墨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完好无损。
那些人,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
但这,比杀了他,更让他感到屈辱和恐惧。
他被当成了一个传话的工具,一个活着的靶子。
魏千屿留着他的命,就是要让他把这份恐惧,这份战栗,带回蒋家,告诉通州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这就是,与魏家为敌的下场。
“啊……啊……”
蒋疏墨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蒋府的。
当他踏入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大门时,看到的是一片死寂。
下人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正堂之中,他的妹妹,蒋露曦,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的面前,摆着一壶已经凉透的茶。
“回来了?”
蒋露曦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妹妹……”蒋疏墨嘴唇翕动,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都知道了。”蒋露曦打断了他。
“父亲气急攻心,又吐了血,已经被我送回房里歇息了。”
“蒋家在通州城南,所有明面上的产业,伙计,人手,在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全部折损干净了。”
“哥,你今天去魏家门口递战书,很威风。”
她的话,没有一丝嘲讽,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加伤人。
蒋疏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终于崩溃了,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蒋露曦没有安慰他。
她只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个黑色的木盒,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蒋疏墨茫然地抬起头。
“秦小姐派人送来的。”
蒋露曦打开了木盒。
里面,不是金银,不是丹药。
而是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以及一份厚厚的卷宗。
“秦小姐说。”
蒋露曦看着自己哥哥那张写满绝望的脸,一字一句地复述着。
“魏千屿送你的回礼,是打断你的骨头,让你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而她送你的回礼……”
“是给你换上更锋利的獠牙,让你去做一头只懂得复仇的狼。”
“你的骄傲一文不值。”
“但你的恨意,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