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扬州城飘着绵密细雨,绣坊后院的桃树落了满地花瓣,姜承瑾正蹲在石阶上捡桃花,预备晾干了给念安做桃花枕。
忽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她握着竹篮起身,只见墙根下缩着个穿灰布短打的小兵,脸色蜡黄,左臂还渗着血,看模样像是饿了许久。
“你是哪里。的兵?怎么伤成这样?”姜承瑾放轻脚步上前,小兵却猛地缩了缩身子,眼神里满是警惕。她见他嘴唇干裂,想起灶上还温着的米粥,便转身回屋端了碗出来,又拿了两个菜包子,“先吃点东西吧,不管出了什么事,饿着肚子可不行。”
小兵盯着碗里的米粥,喉头动了动,终究抵不过饥饿,接过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姜承瑾蹲在一旁看着,见他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又取来伤药和布条:“奴家帮你包扎一下吧,不然伤口要化脓的。”
小兵迟疑着伸出胳膊,姜承瑾解开他的衣袖,见伤口像是刀伤,还沾着些泥土,便仔细替他清理、敷药,缠上布条。
“多谢小娘子。”小兵吃完东西,气色好了些,起身拱了拱手,没再多说便撑着墙走了。姜承瑾望着他的背影,只当是哪个军营里逃出来的散兵,没放在心上,转身回屋继续收拾桃花瓣。
可她没料到,三日后的清晨,绣坊的门被猛地踹开。十几个身穿官服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扬州通判周大人,脸色铁青地指着她:“姜承瑾!你可知罪?”
姜承瑾正抱着念安喂米糊,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承风也连忙从里屋跑出来,挡在她身前:“周大人,我姐姐犯了什么错?您凭什么带人闯进来?”
“凭什么?”周大人将一张画像摔在桌上,画像上的人正是那日姜承瑾救助的小兵,“此人是金军的探子!有人亲眼看见你给他送吃的、治伤,你这是通敌叛国!”
“什么?”姜承瑾手里的米糊碗差点摔在地上,她慌忙摇头,“周大人,您弄错了!民女根本不知道他是金兵,民女只是见他可怜,给了点吃的……”
“可怜?”周大人冷笑一声,“金军探子潜入扬州城,刺探军情,你却帮他疗伤,还敢说自己不知情?若不是有人举报,扬州城的布防岂不是要被他传出去?”
这时,几个士兵押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男人指着姜承瑾:“大人,小人那日亲眼看见她给那金兵送吃的,还替他包扎伤口,绝无半句虚言!”姜承瑾一看,是巷口开杂货铺的王掌柜,平日里她还常照顾他生意,没想到他竟会诬陷自己。
“王掌柜,你怎能胡说?奴家只是……”姜承瑾还想辩解,周大人却不耐烦地挥手:“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来人,把姜承瑾抓起来,押入大牢!”
“你们不能抓我姐姐!”承风死死拽着姜承瑾的衣角,念安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绣坊的姐妹们听见动静,都从里屋跑出来,围着周大人求情:“周大人,姜小娘子是好人啊,她怎么可能通敌?您再查查吧!”
“都给我让开!”周大人推开众人,“谁再阻拦,就是同党!”姜承瑾看着哭闹的念安,又看看满脸焦急的承风,知道再争执下去只会连累更多人,便深吸一口气:“周大人,民女跟你们走,但求您别伤害民女的弟弟和孩子。”
“只要你老实认罪,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周大人冷声道。
姜承瑾被押进大牢的当晚,张姐就托人送来了棉衣和干粮。隔着牢门,张姐红着眼眶说:“承瑾,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临安给陛下送信了,陛下知道你是好人,一定会救你的。”姜承瑾握着冰冷的牢门,点了点头:“张姐,承风和念安就拜托你多照顾了,告诉承风,别害怕,姐姐很快就会出去的。”
可她没想到,周大人根本不给她等陛下回信的机会。第二日一早,她就被提审,周大人拿着认罪书,逼她签字画押:“姜承瑾,你若肯认罪,我还能从轻发落,让你带着弟弟和孩子离开扬州。若是不肯,就别怪我对你的弟弟和孩子不客气。”
姜承瑾看着认罪书上“通敌叛国”四个大字,手不住地发抖。她知道,周大人一心想尽快结案,好向上面邀功,根本不会给她辩解的机会。为了承风和念安,她只能咬着牙,在认罪书上签了字。
“算你识相。”周大人收起认罪书,“限你三日内离开扬州,永远不许回来,若是敢偷偷回来,我定要你好看。”
姜承瑾走出大牢时,承风正抱着念安在门口等她,看到她出来,承风连忙跑过来:“姐姐,你没事吧?”姜承瑾摸了摸他的头,强忍着眼泪:“姐姐没事,我们收拾东西,离开扬州。”
回到绣坊,姐妹们都在帮着收拾行李。张姐给她塞了些银子和干粮,又把那幅没绣完的《盛世图》叠好,放进她的包袱里:“承瑾,带着这幅图,就算到了别处,看到它,也能想起咱们扬州的好日子。”姜承瑾接过包袱,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张姐,姐妹们,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妾身……”
“别说这些了。”张姐擦了擦眼泪,“路上小心,若是遇到难处,就往南走,那边有咱们绣坊认识的人,他们会帮你的。”
第三日清晨,天还没亮,姜承瑾就带着承风和念安离开了扬州。站在城门口,她回头望了一眼扬州城的方向,那座她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此刻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后院的桃树还在开花吗?绣坊的姐妹们还在做绣活吗?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来了。
离开扬州后,他们一路向南走。念安还小,经不起颠簸,姜承瑾只能抱着她,慢慢赶路。承风虽然只有十几岁,却格外懂事,一路上帮着拎行李,还时常安慰姜承瑾:“姐姐,别难过,咱们到了新地方,也能开绣坊,像在扬州一样过日子。”
这日,他们走到一个叫清溪的小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姜承瑾便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们带着孩子,又穿着朴素,便有些不情愿地说:“只剩一间柴房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下吧。”
姜承瑾连忙说:“不嫌弃,多谢老板。”
柴房又小又暗,还透着一股霉味。姜承瑾把念安放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又拿出干粮,分给承风和念安。念安吃了几口,就睡着了,姜承瑾抱着她,坐在稻草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满是迷茫。她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该去哪里,该怎么生活。
第二天一早,姜承瑾刚起床,就听见客栈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她走出去一看,只见几个官兵正在盘问过往的行人,手里还拿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正是她。原来,周大人怕她偷偷回扬州,竟发了海捕文书,到处通缉她。
姜承瑾吓得连忙缩回柴房,对承风说:“承风,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官兵在通缉我们。”承风也慌了:“那我们去哪里?”姜承瑾想了想,想起张姐说过,南边的湖州有个姓柳的绣娘,是她的故人,便说:“我们去湖州,找柳大娘。”
他们不敢再走大路,只能绕着小路走。一路上,他们怕被官兵认出来,只能白天躲在山林里,晚上再赶路。念安水土不服,时常哭闹,姜承瑾只能抱着她,一边走一边哄。承风也累得脚都磨破了,却从来没喊过一声苦。
这日,他们走到一片山林,突然下起了大雨。姜承瑾抱着念安,躲在一棵大树下避雨。念安冻得瑟瑟发抖,姜承瑾连忙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承风也把自己的外衣递过来:“姐姐,你也穿点,别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