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如同天神发怒的战矛,撕裂了漆黑的夜幕,将整座苏州城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瞬间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狂乱的水幕之中。
就在这天地之威最盛的时刻,苏州城外,锦衣卫的大营中,陆渊,这位大明朝最恐怖的屠夫,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提前抵达了!
他甚至没有踏入中军大帐,只是翻身下马,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遥望着在风雨中如同孤岛般摇曳的苏州城。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轻易地穿透了狂风暴雨的喧嚣。
“擂鼓,告诉城里的那位聪明人。”
“游戏,结束了。”
“这雨停之时,若我看不见她的人头被送到营前……”
“神机营的炮火,便会将这座城,从舆图上,彻底抹去!”
“咚!咚!咚咚咚——!”
三通急促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战鼓声,冲天而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狠狠地敲在了苏州城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
密室里,沈素心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来了。”她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小姐!我们怎么办?!”一名汪家死士脸色惨白,外面的鼓声,已经让他彻底乱了方寸。
沈素心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看向石爷,看向那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灶户汉子们。
她深深地,对着他们,鞠了一躬。
“诸位,拜托了。”
石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粗犷而豪迈的笑容。他提起那柄被他视若生命的巨大铁铲,重重地在地上一顿!
“沈大人,瞧好吧!”
“我灶户的儿郎,没有孬种!”
他猛地转身,拉开石门,对着外面那些早已集结完毕、面带死志的数千灶户,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兄弟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是爷们的,就跟老子一起,去撕烂那帮京城杂碎的狗屁阵势!”
“为了婆娘!为了娃!”
“——杀!”
“杀!杀!杀!”
数千人的怒吼,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动风雨的洪流!
就在陆渊的战鼓声中,苏州城的东门,那扇本该固若金汤的城门,竟轰然大开!
石爷,一马当先!
他赤着上身,仅有的一条手臂挥舞着那柄巨大的铁铲,如同一尊从地狱里杀出来的远古战神!在他身后,是数千名手持铁铲、鱼叉、甚至是磨尖了的扁担的灶户汉子!
他们,向着城外那座灯火通明、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大营,发起了决死的、悍不畏死的……自杀式冲锋!
“呵。”
锦衣卫大营前,陆渊看着那群在雨幕中冲杀而来的“叛军”,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不屑的弧度。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与日月争辉?”
“传令下去,前军结阵,不必留手。”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转身,便向中军大帐走去。
在他看来,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然而,他没有看到。
就在东门那场惨烈无比的“主攻”,吸引了城外几乎所有目光的同一时刻!
苏州城,西侧!
那条被重兵把守、被数十门神机营火炮日夜瞄准的、被所有人认为是绝命之路的大运河上!
十几艘毫不起眼的乌篷船,如同鬼魅一般,借着狂风暴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一处隐秘的芦苇荡中,滑入了主航道!
为首的船上,沈素心一身蓑衣,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她看着不远处,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横亘在河道中央的水上关隘,以及关隘两侧炮台上,那一个个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巨大炮口,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有船!是叛贼!”
关隘上,了望的士兵终于发现了他们,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快!神机营准备!”
“点火!开炮!”
一名神机营的炮长大声咆哮着,亲自举着火把,冲向了身旁那门最巨大的“镇河大将军”!
他看清了,为首那艘船上,站着的,正是那个让整个江南天翻地覆的女人!
只要一炮!
只要一炮,就能把她和她的船,轰成碎片!
他狰狞地笑着,将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捅向了火炮的引信口!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受潮的爆竹般的……“噗”的一声!
一股黑烟,夹杂着未燃尽的火药颗粒,从引信口喷涌而出!
那门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炮,只是……象征性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就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炮长愣住了。
“大人!火药……火药受潮了!”一名士兵哭喊起来。
“这鬼天气!所有的火药都受潮了!点不着啊!”
炮长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在雨中彻底变成一堆废铁的战争神只,又看了看那支正从他眼皮子底下,从容不迫地穿过关隘的船队。
他终于明白。
不是天要亡他。
是那个女人……那个妖女……
她,算到了天时!
她,借来了这场,足以废掉神机营的……狂风暴雨!
……
“冲过去了!”
“我们成功了!”
船队上,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
然而,沈素心,却依旧紧紧地盯着前方那片漆黑的河道,心中那股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
太顺利了。
陆渊这样的人,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吗?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哗啦啦——!”
在他们前方左右两侧的芦苇荡中,突然,窜出了数十艘早已埋伏好的艨艟战船!
船上,站满了手持强弓硬弩的彪悍水匪!为首一人,竟是之前被她用计差点灭掉的漕帮余孽,独眼龙李疤子!
“哈哈哈哈!”李疤子看着陷入重围的沈素心,独眼中满是怨毒和狂喜,“沈素心!你以为你算无遗策吗?陆渊大人早就料到你会从西边跑!这些船,就是为你准备的棺材!”
“放箭!”
绝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是一个真正的、天罗地网般的绝杀之局!
然而,就在那漫天箭雨即将落下的瞬间!
沈素心,笑了。
“陆渊,你确实厉害。”她轻声低语,“可惜,你算漏了一样东西。”
“你算漏了,这世上,有一种人,比忠臣,更靠不住。”
“那就是……叛徒!”
她话音未落——
“轰——!”
一声比刚才的雷鸣还要响亮百倍的剧烈爆炸,猛然在漕帮的船队中央,炸开!
不是一艘船!
是李疤子的旗舰,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自爆!
火焰和冲击波,瞬间将周围的几艘战船,一同掀翻!
“怎么回事?!”李疤子被炸得浑身是火,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嘶吼。
没等他想明白,连锁反应,发生了!
轰隆!轰隆隆——!”
一连串更加恐怖的爆炸,此起彼伏!
那些看似是来伏击的漕帮战船,竟如同被点燃的爆竹串,一艘接着一艘,轰然爆炸!
整个河面,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这,才是刘承峰,送给她的,真正的“大礼”!
这位布政使大人,在“检查”伏兵船队的时候,可不仅仅是去送几句口头警告那么简单!
……
“走!”
沈素心一声令下,幸存的乌篷船,如同离弦之箭,从那片被自己人炸开的火海之中,冲了出去!
胜利了!
这一次,是真的胜利了!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火海,即将消失在夜幕中的那一刻!
一阵急促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马蹄声,竟从运河的岸边,追了上来!
是骑兵!
为首一人,一马当先,快如鬼魅,正是本该在东城指挥战局的……陆渊!
他,竟然亲自,率领着最精锐的锦衣卫缇骑,追上来了!
“放箭!”
陆渊冷漠的声音,在岸边响起。
完了!
在陆地上,骑兵,就是无敌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次发生!
在他们前方的河道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正规水师舰队!
船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的狼头大旗!
是北境的援军!
他们,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呼!
然而,为首的那艘巨型楼船之上,一名身披银甲、面容桀骜的年轻将领,并没有下令攻击岸边的陆渊。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用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眼神,看着劫后余生的沈素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郑将军派我来接你。”
“但,北境,不收无用的废物。”
他用马鞭,遥遥指向沈素心,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野心。
“现在,交出你手里的‘影账’和所有指挥权。”
“我再考虑,你,是否配得上将军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