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甜馨忽然从角落里跑了出来。
她的脚步轻而急促,小小的身影带着几分慌乱,在昏黄的屋檐下显得格外单薄。
衣角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从某个隐秘的角落匆忙赶来的。
风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在暮色中闪着怯意。
她背在身后的手里还藏着没放下的碗筷,
那只小手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破旧的木碗边缘磕了个小口,上面还残留着几粒冷饭。
她努力把手臂藏得更深些,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整个人都微微佝偻着身子。
怯生生地看着两人:“娘,祖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眼睫轻轻颤动,视线在林沫和许怀谦之间来回游移,嘴唇微张,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几声狗吠划破寂静。
小姑娘眼里满是不安。
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写满了挣扎与担忧。
她的心跳得厉害,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
手心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可她仍死死抓着那只碗,仿佛那是她唯一能守住的秘密。
她们……
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爹昨晚咳得那样厉害,是不是因为饿太久?
他躺在柴房里蜷缩成一团的样子,是不是已经被别人看见了?
要是被发现了,祖母会不会把她也关起来?
会不会连累到娘?
“甜馨!”
林沫赶紧上前两步,一把拉住她的手,
声音里透着后怕与心疼。
她几乎是冲过去的,裙摆在风中扬起一圈涟漪。
指尖触到女儿冰凉的小手时,她心头猛地一揪,连忙将那双手裹进自己的掌心,用力搓了搓,想替她取暖。
“吓死我了!刚才有人抢小孩,我们找你找疯了!你还好吗?”
她说这话时声音都在抖,眼眶微微泛红。
她紧紧盯着甜馨的脸,生怕错过一丝异常——有没有被抓伤?
有没有哭过?
衣服是不是被人动过?
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
“祖母,我没事!”
甜馨低着头,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林沫。
她抿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肩膀微微耸起,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的压力。
其实她很想扑进娘怀里大哭一场,但她不能。
一旦哭了,眼泪可能会暴露一切。
祖母说过,爹偷吃家里的粮食就不给饭吃。
可他是她亲爹啊……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她记得小时候,爹还会背着她去田埂上看萤火虫;会用麦秆给她编小兔子;会在寒冬夜里悄悄把自己的棉袄盖在她身上。
可现在,他只能躲在柴房,靠她偷偷送的一口饭活命。
她和娘、祖母吃得饱,爹却天天饿得面黄肌瘦,她看着心疼死了。
每次看到爹那双凹陷的眼睛,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臂,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的那份饭全给他。
可她知道,一旦被祖母发现,不仅爹会被打得更狠,连她也会失去吃饭的权利。
要不要说实话?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反复翻腾。
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出来,爹也许能得到一顿饱饭;可如果说了,祖母一定会把爹打得更惨,甚至再不让她靠近柴房。
要不要告诉祖母,是她偷偷把饭藏起来留给爹的?
她咬住了下唇,几乎要把皮咬破。
那只藏在背后的手,悄悄地把碗往衣袖里塞了塞,生怕被人看见半点痕迹。
可她的心,却重得像压了一块石头。
“没事就好。”
林沫松了口气,轻轻拍她肩膀,
手掌落在她肩头的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
林沫的语气柔和下来,眉宇间的紧张也稍稍舒展,“这孩子,可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以后不准乱跑了,要是真被坏人抓走,我们哭都来不及。”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沫一边说,一边低头仔细打量甜馨的脸色,确认她没有受伤才真正安心了些。
话音未落,许怀谦也赶了过来。
他的脚步虽稳,但额角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显然是快步奔来的。
青灰色的长衫被风掀起一角,手中的拐杖拄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脸上堆着关切,眼角的皱纹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是甜馨出事,那就太好了。”
他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又慈祥地看向孙女,
动作夸张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仿佛真被吓得不轻。
可那双眼底却没有半分惊惶,反倒掠过一丝暗喜。
“甜馨啊,以后可不能再乱跑,听见没?”
他的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宠溺。
可那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透着精明与算计。
他知道刚才的事已经顺利掩盖过去,这傻丫头简直是帮了他的大忙。
这傻丫头还真是帮了大忙,省了他不少事。
他心里暗暗冷笑。
只要没人怀疑沈茉,那么今晚之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处置这个不听话的儿媳。
等她没了,家里的银钱、田产,全都归他所有。
“祖父,甜馨记住了。”
甜馨乖乖点头。
她低垂着眼帘,嗓音轻若蚊呐。
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内心仍在翻江倒海。
她总觉得祖父的眼神太过冰冷,像冬日里的蛇信子,扫过她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许怀谦满脸欣慰:“行了行了,既然人都平安,赶紧回去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他说着便转身带头往前走,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横在地上,像一条蜿蜒的黑蛇。
林沫应了一声,牵着甜馨往回走。
她的步伐很稳,一手拉着女儿,另一只手轻轻搂着她的肩膀。
她没注意到甜馨走路时略显僵硬的步伐,也没察觉那只始终背在身后的小手依旧紧握成拳。
身后跟着的沈茉,脚步虚浮,眼神发直。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双腿发软,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她望着前方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当她从许怀谦身边经过时,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瞬。
哪怕只是擦肩而过,那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仍让她脊背发凉。
她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