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演之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直视着龙椅上的皇帝:“父皇,此事因清沅而起,也应由她来了结。她是当事人,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相。儿臣相信,真相,比任何祖宗规矩都重要。”
沈崇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准奏。传太子妃上殿。”
所有人都懵了。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同意如此离经叛道的请求。
片刻之后,宋清沅身着一袭端庄的太子妃朝服,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金銮殿。她没有丝毫怯场,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上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最后,在沈演之身边站定,与他并肩而立,对着龙椅深深一拜。
“臣妾宋清沅,叩见陛下。”
“平身。”沈崇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宋氏,王御史弹劾你以毒物害人,你可知罪?”
宋清沅直起身,朗声道:“回陛下,臣妾无罪。不仅无罪,而且有功。”
“一派胡言!”王承恩怒喝道,“你毒害百姓,证据确凿,还敢在此巧言令色!”
宋清沅转向他,眼神锐利如刀:“王大人,敢问证据何在?是您亲眼所见,还是有太医院的验尸报告?”
王承恩一时语塞:“这……大理寺的状纸便是证据!城南钱富商一家,便是人证!”
“好。”宋清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臣妾今日,便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自证清白。”
她拍了拍手,殿外,几名东宫侍卫抬着昨日搭好的台子,以及各种瓶瓶罐罐走了进来。其中,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这是要做什么?”众人议论纷纷。
宋清沅不理会众人,高声道:“今日流言纷纷,皆因‘御品鲜’而起。臣妾今日,便让大家亲眼看看,‘御品鲜’究竟是何物。”
她拿起一瓶“御品鲜”,倒在碗里,又拿起另一瓶市面上最常见的豆酱,也倒了一些。
“请太医院院判上前一验。”
太医院院判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分别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回禀道:“回陛下,太子妃,两碗酱料,均无毒。”
宋清沅微微一笑:“自然无毒。但问题,不在酱料,而在人。”
她看向王承恩:“王大人,城南钱富商状告我,说吃了我这酱油做的菜,上吐下泻。可对?”
“正是!”
“好。”宋清沅拿起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刚出锅的红烧肉,正是用“御品鲜”烧的。“这盘肉,与钱富商家当日所食,一般无二。现在,请王大人,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国法纲纪,亲口尝一尝,看看它究竟有没有毒。”
王承恩的脸瞬间白了。他怎么敢吃?万一真有毒呢?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宋清沅冷笑:“王大人不是说证据确凿吗?既然是毒物,您身为都察院御史,理应以身试毒,为民请命。怎么,不敢了?还是说,您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金銮殿上:“真正的毒,不在这酱油里,而在某些人的心里!他们见不得太子殿下推行新政,见不得百姓能吃上好盐,过上好日子,便无所不用其极地造谣中伤,试图搅乱朝纲,其心可诛!”
这番话,字字诛心,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幕后黑手。
沈演之适时开口:“父皇,儿臣已查明,所谓‘受害者’,皆是受人指使。指使之人,正是魏王府旧部刘忠。而这位王大人,与魏王母家,亦有渊源。此事究竟是为民请命,还是结党营私,构陷储君,相信父皇自有圣断。”
王承恩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宋清沅又有了新的动作。她将那盘红烧肉,分成了两份,一份喂给了其中一只兔子。兔子吃得津津有味,活蹦乱跳。
然后,她拿起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包,从里面捻出一点白色粉末,撒在了另一份红烧肉上,喂给了第二只兔子。
不过片刻,第二只兔子便开始抽搐,口吐白沫,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诸位请看。”宋清沅的声音冰冷,“这,才是钱富商一家上吐下泻的真正原因。他们吃的菜里,被人加了巴豆粉。而这包巴豆粉,正是在那位刘忠管事的书房里搜出来的。”
人证,物证,俱在。
真相,大白于天下。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宋清沅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给震住了。她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慌乱,只是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将所有的谎言和阴谋,撕得粉碎。
王承恩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龙椅上的沈崇,看着并肩而立的沈演之和宋清沅,眼中闪过一道极其复杂的光芒。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最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雷霆之威:
“左副都御史王承恩,结党营私,污蔑储君,革职下狱,交由刑部审问!魏王府旧部刘忠,即刻捉拿归案!至于魏王沈崇远……传朕旨意,削其亲王爵位,降为郡王,封地南迁三百里,终身不得回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宋清沅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太子妃宋氏,聪慧果敢,有功无过。‘御品鲜’,乃利国利民之物,着户部协同,大力推行。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一场惊天风波,就此尘埃落定。
沈演之和宋清沅对视一笑,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他们知道,这只是又一回合的胜利。只要皇帝的“养蛊”之心不死,前方的风暴,就永远不会停歇。但他们也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他们携手并肩,便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击倒。
金銮殿上的风波,随着沈崇的雷霆处置,暂时画上了句号。百官退朝时,看向太子与太子妃的眼神,已然截然不同。那里面有敬畏,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重新估量的审慎。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看似柔弱的太子妃,绝非寻常后宅女子。她的手段,她的心智,甚至比许多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臣,还要来得干脆利落。
东宫,毓庆宫内。
宫人们手脚麻利地将皇帝赏赐的千两黄金、百匹锦缎抬了进来,金灿灿的光芒与华丽的丝绸,几乎要将人的眼睛晃花。
“殿下,您瞧,父皇这次可真大方。”宋清沅捏起一匹云纹织锦,触手丝滑,质地绝佳,她脸上的笑容却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