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便没见到兰脂,微职本以为在尚仪大人这里。”言攸凝肃着脸。
楚繁摆手挥退闲杂人等,单单留下她。
“阿嫽是有怨吗?”她目光锐利地扫过。
言攸一弯腰,道:“微职不敢。”
楚繁冷冷地呵笑了下,接着开口:“先不论这些,兰脂失踪了,你当真不知她去向?”
她如实回答:“昨日从夜宴开始,微职就再也没见过她,尚仪大人不是称病未去吗?那时微职就以为兰脂是回到大人身边了。”
楚繁听得面色紧绷,言攸也深重吸气,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种可能。
兰脂死了!?
……
入秋的天不比盛夏炎热,寻见兰脂已经是第五日。
尸体从御花园的水池中浮现,是早晨时被途径的宫女发现的,那时候已经泡得肿胀死白。
兰脂的衣服都泡得褪了色,人被打捞上岸时,个个都退而远之,那股浓烈的尸臭在空气中发散,越飘越远。
言攸闻讯而至时,尸体被遮着口鼻的宫人拖动,要抬走处理掉。
她是尚仪局宫女,失踪的消息早在尚仪局内传开,先前就有兰脂身亡的流言传出,不过是久等不到证明。
如今,尸体就在咫尺间,言攸拦下抬尸的宫人,倾身察看兰脂的状况,是否有明显的外伤。
宫人担忧道:“秦司籍,会有人查明是谁杀了她的,这尸体已经禁不起等,要早早处理了。”
言攸侧身退开,为他们让道。
今日所见,她悉数汇报给楚繁:“尚仪大人,兰脂是被溺死在御花园的水池里了,身上一时间没看出有什么外伤。”
楚繁寒声道:“也不知能不能查到那日她和那些人有过接触。”
“大人,您记挂了数日,看来是很在意兰脂。”
楚繁听她一言,顷刻间就愣了,故意回避她的注视,反倒是显得极心虚。
“兰脂之死,你不必过问了。”楚繁如是道。
楚繁命她回去,可她更上前一步求证:“大人,微职可否说错?”
“一个宫女而已,不过在我身边多侍奉了一些时日,谈什么在意与否?”
这还是言攸初次见楚繁如此冷漠。
她所言非虚,可言攸也有揣测,倘若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为何一日不见,她就四处寻下落,甚至向在她监视之中的女官求问兰脂是否安然。
楚繁在意的究竟是兰脂本人还是一个监听者身份?怎么如今兰脂的尸体都浮出水面,她又不许其他人插手甚至是多过问。
言攸道:“大人,眼睛是会说话的。”所以她看人最喜欢观察这些人之间的眼神交接。
“好了。是近日太清闲让你忘了职务吗?还不快去。”楚繁已经微带愠色。
言攸早有定夺,并不做那等扫兴追问之人,安安静静地对上司告辞。
不问,亦不代表不想。
兰脂之死对她是没有影响,可毕竟是身边人,保不齐下一回凶手的目标就落到她身上。
可怕的是,她不笃定负责查案的人能找到什么当夜与兰脂有所接触或者目睹兰脂遇害的证人,即便是有人看见,扯上人命往往会惹一身肮脏,久而久之就洗不清,故而一个宫女的命案,没几个人会老老实实站出来作证。
难道……兰脂要枉死吗?
*
言攸记录后宫经史考核结果时,褚洄满眼好奇地看着簿册,安静等她录完。
她也察觉身边有人,只是故意不理,褚洄送那个染血的碎镯子,她至今耿耿于怀,皇子就没几个真蠢钝的,是故意是无心,她一眼明辨。
褚洄用心为何呢?
一到言攸身边,他看什么都不觉得无聊了,哪怕只是静静守着,凝睇她五官与轮廓,都感到欣喜,只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终于搁下笔,捧着簿册吹干,幽幽出声询问:“十殿下,你等了多久了?”
褚洄嗓音干净好听,含着些少年意气,闻声说着:“阿嫽姐不是一直知道我是何时来的吗?”
从何时起,他就更习惯更倾向于唤她阿姐,喊什么大人、司籍,总觉得疏远,阿嫽好,喜欢阿嫽这两个字。
“殿下今日来寻微职又是何事?”
褚洄:“无要事就不能来找阿嫽姐了吗?”
言攸倏然一笑,遥看向他身后,此刻空空如也,然眼目终未被挖去,褚洄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靠近一个女官,让代为养育他的德妃作何想?
“依微职之见,殿下无事时还是与德妃娘娘亲近一些更好。”她轻声建议。
褚洄笑容半僵在脸上,演变得别扭,他说:“可是阿嫽姐与我年岁相仿,我自是与阿嫽姐更有话谈。”
他拼了命想拉近与言攸之间的时间阻隔,可在她眼里怎么都不过是一个孩子,认识的时日久了,也只是一个长高了一些的孩子。
褚洄突然间捧住她一只手,问她:“阿嫽姐怎么没带我送的镯子?是不喜欢吗?”
他做了坏事还这样一脸无辜地反问,言攸似笑非笑欲收回手,两人都心如明镜似的,并不戳破对方的事。
言攸:“玉镯贵重,微职舍不得佩戴,好生保管起来了。”
褚洄听后认同地点头,又有意无意提及兰脂,“其实那天本想托阿嫽姐的贴身宫女送的,只是一直没等到她回来,我只好亲自交给阿嫽姐了。”
兰脂没回来。
言攸抓住这句话盘问:“殿下那天还见过兰脂?”
褚洄实诚地眨了眨眼,嗯一声又道:“见过的,哦,那天也见过七哥。”
言攸反握住他的手,不能完全包住,却是分外温柔有力的。
她哄道:“殿下还有看到些什么?”
褚洄一笑,当然晓得眼前人想套什么话,刚巧她想听的话他全都有答案。
愿者上钩。
他故意道:“啊,我才想起来,兰脂姐是出事了啊,阿嫽姐是想替她找到幕后凶手吧?可惜那天夜里太黑了,其实我也看得不是太清楚,不敢下定论。”
僵持片刻后,褚洄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顿时脸皮一热。
言攸从另一张桌子上拿来一个食盒,又喊他坐下慢慢说,盖子一打开,里面盛放着两枚酥饼,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殿下来得早,应该也饿了吧,先吃块点心垫垫,再想一想。”
褚洄闻着那甜香,是和栀子截然不同的香气,他也喜欢。
他偏要犹犹豫豫:“阿嫽姐,我怕……我说错了,冤枉了谁,会不会被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