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滑过了凌晨一点。
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钥匙转动声。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意和挥之不去的疲惫，秦牧走了进来。
他甚至连外套都没脱，就有些无力地靠在了玄关的墙壁上，闭着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远程诊断、方案制定、临机调整，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
那不仅仅是脑力的消耗，更是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虚脱。
“回来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
穿着睡衣的江月月端着杯温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她将水杯递到秦牧手中，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指时，眉头微蹙。
“怎么这么凉？”
她放下水杯，不由分说地拉过秦牧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着，轻轻揉搓。
然后又绕到他身后，温热柔软的指腹按上他紧绷的太阳穴和颈后僵硬的肌肉，力道适中地揉按着。
“事情……很棘手吗？”她轻声问，没有过多打听机密，只是纯粹地关心。
秦牧闭着眼，感受着妻子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但江月月从他比以往更深的疲惫中，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她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用心地帮他按摩着。
过了一会儿，秦牧才仿佛缓过点劲，想起什么：“念安睡了？”
“早睡了。”江月月柔声道，“就是睡前一直念叨‘爸爸’，非要等你回来，哄了好久才睡着。”
秦牧心中微微一暖，又夹杂着一丝愧疚。
这时，江母也从客房走了出来，看到秦牧的样子，也是满眼心疼。
“小牧啊，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我看你脸色都不对了。”
她说着就往厨房走，“灶上还温着鸡汤，我去给你盛一碗，好歹喝点热乎的再睡。”
很快，一小碗撇净了油的、散发着淡淡药材清香的鸡汤被端到了餐厅桌上。
秦牧被江月月拉着坐到餐桌前。
鸡汤的温度正好，喝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疲惫。
然而，他的大脑却依旧没有停止运转。
t市那些昏迷患者的数据、三种替代方案在不同体质患者身上的反应差异、如何进一步优化以减少副作用……无数的信息和推演，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无意识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剩余的鸡汤，眼神有些放空。
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微舒展。
江月月和母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担忧。
她们知道，秦牧这是又陷入工作状态了。
果然。
秦牧盯着碗里晃动的汤汁，仿佛那里面藏着解决问题的答案，嘴唇微动，无意识地低声喃喃起来。
“…若是重症，加入三分羚羊角粉，清解髓热邪毒之力或可更峻猛一些…”
“…但羚羊角大寒，直折火势的同时，易伤中阳，需佐以甘平之品，如茯苓、白术，固护脾胃…”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个无形的对手辩论。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江月月听着他念叨的那些专业术语，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准备等他念叨完再劝他休息。
然而。
就在秦牧话音刚落之际。
一个奶声奶气、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从楼梯上方响了起来。
“…羚羊角…三分…护胃…”
秦牧搅动鸡汤的手猛地一顿。
江月月正准备收拾桌子的动作僵住了。
连刚从厨房拿出一点小点心的江母，也愣在了原地。
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楼梯方向。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应该睡得香甜的小念安，竟然自己从卧室跑了出来。
已经两岁半的小家伙揉着惺忪的睡眼，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胖乎乎的小手里，还紧紧抓着他最喜欢的那个小兔子玩偶。
他刚才那几句嘟囔，纯粹是无意识的复述，还没睡熟的他听到爸爸的声音迅速的跑过来，本能地跟着学舌。
秦牧看着儿子那迷糊又认真的小模样，心中的疲惫和紧绷，瞬间被冲散了。
他放下勺子，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正舒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江月月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看着父子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牧站起身，迅速把儿子从楼上抱了下来，目光柔和得不像话。
他没有去纠结儿子为什么醒了，也没有责备他不好好睡觉。
而是从口袋里，真的摸出了一小片淡黄色的、切成薄片的药材。
正是他刚才提到的，用于“护胃”的甘平之品——甘草。
他小心翼翼地将甘草片放在掌心，递到儿子眼前。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耐心。
“念安看，”
“这个，就是甘草。”
小念安迷迷糊糊地抬起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爸爸掌心那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片。
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味道是甘甜的。”秦牧继续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着，“就像念安喜欢喝的甜甜水。”
“它的作用啊，就是可以保护我们念安的小肚子。”
他轻轻点了点儿子圆鼓鼓的小肚皮。
“让这里，暖暖的，舒舒服服的，不受其他药材的伤害。”
小念安似乎听懂了“保护肚肚”和“甜甜的”，看着那片甘草片，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专注。
他伸出小手，想要去拿。
秦牧笑着，将甘草片轻轻放在他小小的掌心里。
小念安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紧紧攥住，还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似乎真的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气息。
江月月在一旁，用手机记录着这温馨无比的画面——高大的父亲耐心地俯身，对着幼小的儿子，讲解着古老的知识；懵懂的儿子睁着纯净的大眼，好奇地探索着父亲掌心的奥秘。
江母看着这一幕，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满脸都是慈祥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