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窗外的海棠枝上刚点上嫩红的花苞,春天的气息浓郁,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台,在金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可殿内的气氛却半点不暖,康熙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指尖摩挲着一枚墨色玉扳指,目光扫过阶下躬身侍立的胤禛、胤禩与胤祥三人,语气先沉了几分:“胤祥,你且说说,春桃母女手里那封周知府的绝笔信、还有染血的衣角,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胤祥心头一紧,连忙双膝跪地,额头微垂:“回父皇,儿臣是在二月下旬,偶然遇见春桃母女走投无路时,才见到这些证据的。当时见母女二人受了惊吓,神色惶恐,又怕单独呈上证据会打草惊蛇,扰了三司查案的节奏,便想着等会审时一并递上,没敢贸然打扰父皇。”
“打草惊蛇?”康熙放下玉扳指,指节轻轻叩在案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赵凤诏在山西贪腐三十万两,苛捐杂税逼死了多少农户?太原盐商李掌柜被他诬陷通匪,差点死在牢里!百姓早就盼着有人替他们做主,你倒怕惊着这个贪官?”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燃烧声,胤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低了几分:“儿臣……儿臣只是怕证据单薄,没能彻底定赵凤诏的罪,反而让他狗急跳墙,报复春桃母女。”
“证据单薄?”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周知府的绝笔信写得明明白白,染血衣角上的‘赵’字纹样与赵凤诏常穿的锦袍一模一样,再加上高福的证词,哪一样不是铁证?你压着不奏,是顾念兄弟情分,还是忘了自己是大清的王爷,该为百姓做主?”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胤祥心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解——他确实有私心,怕自己呈上证据后,会牵连四哥,毕竟四哥当初为了拉拢赵申乔,曾有过护着赵凤诏的念头。
站在一旁的胤禛,指尖早已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何尝不想为胤祥求情?可他太清楚父皇的心思——此番责罚看似针对老十三,实则是借着老十三敲打自己。若此时贸然开口,只会让父皇觉得自己不知错,反而会加重对老十三的处罚,甚至牵连自身。他只能垂着眼,沉默地站在原地,心里满是愧疚。
“皇阿玛!”胤禩却突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恳切,“儿臣斗胆为十三弟求个情。十三弟虽有延误报奏之过,却也是因心善护民,并非有意罔顾法纪。春桃母女的安置事宜、山西受灾百姓的安抚工作,一直都是十三弟在盯着,若他被责罚,这些事恐会陷入停滞。求父皇从轻发落,让十三弟戴罪立功,继续处理这些民生事务,也算是将功补过。”
这话一出,胤禛与胤祥都愣了愣——谁也没料到,最先为胤祥求情的,竟又是胤禩。胤祥更是心头一暖,看向胤禩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感激。
康熙抬眼看向胤禩,眼神复杂,语气却依旧严肃:“胤禩,你可知朕为何要罚胤祥?”
“儿臣知晓。”胤禩低头道,“皇阿玛是想让十三弟记牢,皇子行事当以法纪为先,不可因私谊轻慢国事。但十三弟本性纯良,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犯错。禁足之罚虽能让他反省,却也会误了民生大事。不如让他继续处理春桃母女与山西灾民的事,用实绩来抵过,既显皇阿玛的宽容,也能让十三弟真正明白为民办事的道理。”
康熙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三人,缓缓摇头:“你的心意,朕明白。但责罚不是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所有人都记牢教训。胤祥的错,不在于护民,而在于公私不分、延误时机。他若早将证据呈上,赵凤诏的罪能早定一日,山西百姓也能早一日脱离苦海。这半年禁足,是让他闭门思过,好好研读《大清律例》与《资治通鉴》,想明白何为皇子该有的本分,何为真正的为民做主。”
胤禩还想再劝,康熙却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事就此定下,不必再议。胤祥,罚你禁足府中半年,期间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不得参与朝外任何事务,每日需将所思所感记录成文,按月呈给朕看。”
“儿臣遵旨。”胤祥叩首应下,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心里虽有遗憾,却也明白父皇的苦心。
康熙又看向胤禛,语气缓和了几分:“胤禛,西北粮草事务紧要,你需多上心,不可再因旁的事分心。记住,官员能帮你一时,民心才能帮你一世。失了民心,就算有再多官员相助,也坐不稳位置。”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胤禛躬身应下,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
最后,康熙看向胤禩:“胤禩,山西灾后重建之事,你派可靠之人督办,务必确保赈灾粮款能足额发放到百姓手中,不可再出现贪腐之事。你体恤百姓是好事,但要记着,朝堂之上,少些权谋算计,多些实在做事,才能真正让百姓信服。”
“儿臣遵旨。”胤禩应声。
“都退下吧。”康熙摆了摆手,重新拿起案上的奏折,不再看他们。
三人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南书房。走到廊下,春风吹过,带着海棠的清香,却没人有心思欣赏。
胤禩看着胤祥,轻声道:“十三弟,禁足期间若有需要,可让人给我递信。山西灾民的事,我会帮你盯着,你安心在府中反省。”
“多谢八哥。”胤祥拱手道谢,眼眶微微泛红。
胤禛走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泛起几分复杂。他知道,胤禩求情或许有顾念兄弟情分的成分,却也未必没有向自己示好的用意。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对胤祥的愧疚——若不是自己当初糊涂,老十三也不会受这份罚。
“老十三,”胤禛停下脚步,看向胤祥,语气带着歉意,“此次是我连累了你。禁足期间,府里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四哥不必如此说。”胤祥摇头,“是我自己没分清公私,才受了责罚。你安心处理西北的事,别让父皇再担心。”
三人各自散去,南书房内,康熙却仍坐在案后,看着窗外的海棠出神。他何尝不知胤祥委屈?可储位之争已渐露锋芒,皇子们为了权力,渐渐忘了初心。他必须借着这件事敲打他们,让他们记牢——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皇子们争权夺利的工具。禁足胤祥,是罚,更是护——让他避开朝堂的纷争,也让其他皇子明白,即便是他看重的皇子,犯了错也需受罚,无人能例外。
(下面储位之争要到最后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