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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的怒涛,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焦灼的赤红。江东水师连绵不绝的猛攻,与江夏内部因甘宁叛逃而引发的暗流与猜忌,如同两把不断添柴加薪的凶戾之火,昼夜不息地炙烤着黄祖和他那已然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江防体系。

周瑜静立于旗舰楼船的指挥高台之上,猎猎江风拂动他雪白的衣袂,宛如谪仙,然而他的神情却冷峻如万载寒冰。他手持特制的千里镜,锐利的目光穿透江面上的薄雾,细致入微地扫视着江夏水寨的每一处布防细节。经历了连番袭扰与内部动荡,江夏守军士卒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深处潜藏的不安与慌乱,几乎已无从遮掩。寨墙上的一些旌旗无力地耷拉着,巡逻船只的航线间隔也出现了不应有的、致命的疏漏。

“公瑾,还要等到何时?”孙策的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古锭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语气中充满了猛虎被囚于笼中的不耐与焦躁,“黄祖老贼分明已是强弩之末,瓮中之鳖!我军儿郎士气如虹,求战心切,何不倾尽全力,发动总攻,一举踏平这碍眼的水寨,擒杀老贼!”

周瑜缓缓放下千里镜,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伯符,猛虎搏兔,尚需全力。黄祖虽困兽犹斗,然此水寨乃其经营多年之根基,墙厚栅密,强攻硬打,纵然能胜,我军亦必付出惨重代价,尸填大江。欲破坚城,当寻其七寸,击其要害,力求以最小代价,换最大战果。”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落在了水寨外围东北角,那片由大量老旧船只、木栅、铁索勉强连接而成的辅助防御区域。“你看其东北角的辅寨,巡防哨位最为稀疏,士卒懈怠之态明显,且其寨墙多为历年淘汰的旧船捆扎修补而成,木质干燥,最易引火。更关键的是,今日天象……你且细感,这江风,正由东南而来,且风力渐疾。”

孙策眼中骤然爆射出慑人的精光,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火攻?!公瑾欲效仿古人,以火破敌?”

“正是此意!”周瑜颔首,智珠在握,“传令韩当、周泰二位将军,即刻挑选悍不畏死之勇士,乘轻捷蒙冲、走舸,满载硝石、硫磺、浸透鱼油的干柴枯草,借此东南风势,隐秘接近,突袭其东北辅寨!此战不求斩将夺旗,唯一目标,便是纵火!火起之时,敌军必阵脚大乱,军心崩溃!待其混乱达到顶峰,我主力水师再全军压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其核心水寨,必可一鼓而下!”

计策既定,命令如同无形的波纹,迅速传遍江东水师。韩当、周泰得令,精神大振,立刻着手遴选敢死之士。很快,数十条卸去了一切不必要负重、船头包铁的蒙冲快船准备就绪,船上堆满了如同小山般、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引火之物。被选中的江东健儿们,人人面色决绝,脱去了影响行动的沉重皮甲,仅着单薄短衣,口中紧衔利刃,眼神中燃烧着为江东开疆拓土、为主公雪耻的炽热火焰。

黄昏悄然降临,江面上的水汽与硝烟混合成一片迷离的薄雾,而那期盼已久的东南风,果然愈发疾劲,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浪涛涌动。

“时机已至!出击!”

随着周瑜在高台上挥动令旗,一声令下,数十条承载着毁灭使命的火船,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烈焰之鸦,借着呼啸的东南风与湍急的江水助力,船桨齐飞,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迅猛无比地扑向江夏水寨那片防守相对薄弱的东北角!

起初,江夏哨塔上的兵卒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江东军例行的骚扰小船,并未及时发出最高级别的警报。直到那些船只冲破薄雾,在昏黄的天光下显露出狰狞面目——船上那堆积如山的引火物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船头士卒手中已然点燃的火把跳跃的火星!

“是火船!江东鼠辈要用火攻!快!放箭!拦住它们!决不能让他们靠近!”东北角辅寨的守将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瞬间,警钟被疯狂敲响,凄厉的钟声回荡在暮色中的水寨上空。寨墙上的守军慌乱地引弓放箭,稀稀落落的箭矢如同受惊的蝗群般射向疾驰而来的火船。然而,江东敢死之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奋力划桨,灵活地操控船只规避箭雨,更有悍勇者,在箭矢钉入船板的咄咄声中,直接用火把点燃了船头的引火物,然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驾着化身为烈焰战车的火船,以同归于尽的姿态,狠狠撞向木栅寨墙与水寨外围停泊的旧船!

“轰——!!!”

第一条火船猛烈地撞击在木质寨墙上,瞬间爆裂开来,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席卷四周!干燥的木头、浸油的缆绳、破烂的帆布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数十条火船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般撞了上来!东南风恰到好处地将熊熊烈焰和滚滚浓烟,如同灌顶一般,狠狠倾泻、压入辅寨内部!

刹那间,江夏水寨的整个东北角彻底化作一片翻腾咆哮的火海炼狱!冲天的火光将黄昏的江面映照得如同血染的白昼,浓密的黑烟如同巨大的狼烟柱,直插云霄,数十里外清晰可见。木制的寨墙在烈火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断裂的巨响,相连的战船、囤积的草料、军械纷纷被点燃,噼啪爆裂之声不绝于耳。辅寨内的守军彻底崩溃,哭喊声、惨嚎声、奔跑声、落水声混杂在一起,建制完全瓦解,要么被无情烈火吞噬,化作焦炭,要么如同下饺子般惊慌失措地跳入冰冷的江水,在燃烧的浮油和漩涡中挣扎。

“全军听令!进攻——!!!”

孙策在主舰“长安”号上,看到东北角那映红天际的烈焰和敌军彻底混乱的迹象,知道周瑜谋划的决胜时刻已然到来!他猛地拔出那柄象征着勇武与征服的古锭刀,刀锋直指陷入火海与混乱的江夏水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总攻命令!

“长安”号庞大的船身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一马当先,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率领着江东水师主力舰队庞大的阵型,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向着已然门户大开的江夏水寨发起了最后的、决定性的猛攻!

主寨内的黄祖,在主舰上看到东北角那毁灭性的冲天火光,以及随之而来、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江水的喊杀声,脸色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躯甚至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他最恐惧、最不愿见到的一幕,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顶住!都给本都督顶住!弓箭手,覆盖射击!拍杆,给老子砸碎那些靠近的敌船!快!”黄祖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精神,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佩剑指挥,声音沙哑如同破锣。然而,混乱与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东北角向着整个水寨蔓延。辅寨的烈火借助风势,开始无情地吞噬主寨的边缘设施,许多士卒望着那逼近的烈焰和如狼似虎扑来的江东战舰,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恐惧,动作变得迟疑、僵硬,甚至有人开始偷偷向后缩。

江东水师的主力舰队,此刻如同终于挣脱锁链的洪荒巨兽,露出了全部锋利的獠牙。密集如暴雨倾盆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一波又一波地泼向寨墙和任何敢于露头的守军;沉重的拍杆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一次又一次地高高扬起,然后以千钧之力狠狠砸下,将试图靠近阻拦的江夏中小战船如同玩具般拍得粉碎,木屑横飞,血染江面!蒋钦、陈武等江东悍将,更是身先士卒,亲率精锐跳帮死士,冒着寨墙上零星的箭石,悍不畏死地猛攻主寨水门和几处防御薄弱点。

失去了外围辅寨的屏障拱卫,内部又遭烈火焚身、军心溃散,江夏水军残存的抵抗变得零星而无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尽管黄祖和他的一些嫡系将领仍在声嘶力竭地督战,甚至亲手斩杀了几名后退的士卒,但败局已定,大势已去,再也无法挽回。

“都督!大势已去!守不住了!火势太大,马上就要烧过来了!快撤吧!退守夏口城内,依托坚城,尚可再图后计!”一名满脸被烟火熏得漆黑、盔甲上还带着箭伤的副将,连滚爬爬地冲到黄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带着哭腔焦急万分地劝说道。

黄祖望着眼前这片他经营了十几年、耗费了无数心血钱粮的水军根基,此刻正被熊熊烈焰无情吞噬,到处是燃烧的船骸、漂浮的尸体和狼狈逃窜的败兵,一股混杂着无尽屈辱、刻骨怨恨和深深无力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恨孙策周瑜的狠辣,更恨那个临阵脱逃、或许还带走了布防机密的甘宁!

“撤……传令……撤!放弃水寨,全军退守夏口城!”黄祖几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充满了无尽苦涩与不甘的命令。

残存的、尚能机动的江夏水军战舰,在黄祖及其将领的率领下,如同丧家之犬,仓皇地脱离那片已然成为焚尸炉的火场,抛弃了大部分瘫痪的战船和士卒,狼狈不堪地向着下游夏口城的方向败退而去。江面之上,只留下了无数仍在燃烧、缓缓下沉的船只残骸,随波逐流、姿态各异的浮尸,以及漂浮着的破碎军械、旗帜,还有那笼罩天地、久久不散的浓烟与焦臭气味。

孙策屹立在“长安”号高昂的船首,看着黄祖败逃的狼狈身影和那片依旧在熊熊燃烧、宣告着江东胜利的敌寨废墟,胸中积郁多年的块垒仿佛一朝尽去,忍不住放声长笑,声震大江:“哈哈哈!黄祖老贼!今日先焚你水寨,断你爪牙!来日,我孙伯符必亲取你项上人头,以祭奠我先父在天之灵!”

周瑜则依旧保持着冷静,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各部谨守岗位,有序扑灭余火,仔细清理战场,打捞落水同袍,修缮尚可使用的寨垒工事。此战虽胜,然夏口城郭坚固,黄祖陆上实力尚未尽失,穷寇莫追,谨防其狗急跳墙。传令全军,巩固既有战果,妥善休整兵马,救治伤员,补充物资,再图进取之策。”

江夏水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火,足足燃烧了整整一夜,将长江的天空映照得如同永不坠落的血色黄昏。这把由周瑜亲手点燃的烈焰,不仅彻底焚毁了黄祖赖以维系江防命脉的水上力量根基,更以一种无比酷烈的方式,悍然改写了荆州与江东之间的战略平衡。江东这头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用血与火,将锋利的爪牙,深深嵌入了荆州这扇已然残破不堪的东大门之中。而退守夏口城内、如同被拔掉了尖牙利爪的困兽黄祖,此刻只能凭借着一座孤城,做着最后的、绝望而徒劳的挣扎。江夏的烈焰,映照出的是一个时代格局的剧烈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