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经过连日急行军,杨再兴率领的岳家军先锋部队已抵达赛音山达城外二十里的平原。晨雾尚未散尽,玄甲上沾着沿途的寒霜与尘土,他勒马立于队伍前端,目光扫过前方开阔的草原,下令:“传令下去,就地扎营,派斥候探查赛音山达城虚实!”
话音未落,一名斥候便策马疾驰而来,脸上满是急切,翻身下马跪地禀报:“副帅!前方三里处有骑兵拦路,数量不下五万!”
“五万?” 杨再兴一愣,顺着斥候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原上,一道黑色洪流正缓缓逼近,数万骑兵列成密集的方阵,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墙,甲叶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待对方靠近些,杨再兴才看清这支军队的异样,他们人人双持狭长弯刀,刀柄缠着暗红的兽皮,似是浸透了鲜血;头戴青铜鬼脸面具,面具上雕刻的獠牙与纹路在雾中透着诡异,背后的黑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支队伍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嗜杀之气,与柯比能的鲜卑军截然不同。
“这是哪路兵马?” 杨再兴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疑惑。此前勘察鲜卑军情时,他从未见过这般装束的部队,对方阵列严整如铁,连马蹄声都整齐划一,绝非普通部落的散兵游勇。更让他警惕的是,自己率军已逼近至一里之地,对方却始终未动,仿佛早已知晓他们的行程,特意在此等候。
思忖间,对方已在停止移动,军阵瞬间安静,连一声战马的嘶鸣都没有,仿佛一群沉默的死神。杨再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单骑催马出阵,离对方军阵数百米时,手中长枪一挺,高声喝道:“前面什么人?为何拦我大军去路!”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鸦雀无声。黑色军阵中,无数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如同实质,死死盯着杨再兴,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杨再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右手握紧枪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正准备下令将士列阵迎敌,却见对方军阵中,一骑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来人未戴面具,身着黑色兽皮甲,腰间悬着一柄鎏金弯刀,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兽牙,正是犬戎族首领拓跋武。他勒住马缰,懒散地扫了杨再兴一眼,又瞥了瞥身后的先锋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用生硬却清晰的汉话说道:“你们来的可真慢。不是说有十六万大军来犯吗?怎么就这么点人?”
杨再兴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拓跋武身上。仅一眼,凭借武将的直觉,他便察觉此人绝不简单,对方神情虽慵懒,眼底却藏着锐利的精光,身上散发的凶戾之气与自己不相上下,那是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即便刻意隐藏,也瞒不过久经沙场的眼睛。更让他心惊的是,此人的年纪竟与陈宇相仿,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率军拦我去路!”
“我?” 拓跋武指了指自己,嘿嘿一笑,露出几分桀骜,“西戎犬戎族首领,阿骨打。不过你也可以叫我的汉名,拓跋武。” 他说话时,目光随意地扫过杨再兴手中的烂银枪,眼中没有丝毫惧意,仿佛那杆曾挑杀无数敌将的长枪,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木棍。
“拓跋武?” 杨再兴默念这个名字,疑惑更甚,再次追问:“你为何拦我去路?”
拓跋武却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你很没有礼貌。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不应该也报上名来吗?”
杨再兴一愣,随即沉声答道:“某乃凉州岳家军副帅,杨再兴!”
“哦?你就是杨再兴?” 拓跋武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柯比能那老家伙提过你,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今日一见,倒真有几分气势,让我有些好奇了。”
“你是柯比能请来的援兵?” 杨再兴抓住关键,直接问道。
“援兵?” 拓跋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中满是不屑,“那老东西也配让我当援兵?我不过是在土拉河呆着无聊,来鲜卑草原看看热闹罢了。至于柯比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玩味,“说起来,倒也算他把我招来的。”
话音未落,拓跋武抬手挥了挥。身后两名犬戎士兵立刻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浑身是血,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左臂的衣袖空荡荡的,断口处还缠着染血的布条,正是柯比能!他的脸上布满血污,一只眼睛被血痂封住,嘴角淌着血丝,整个人奄奄一息,被士兵粗暴地按在马前,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杨再兴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柯比能好歹是鲜卑首领,麾下尚有三万兵马,即便战力不如岳家军,也绝非轻易可擒之辈,对方竟能将他打成这般模样,还当众羞辱,一时间竟猜不透拓跋武的意图。
拓跋武看着杨再兴震惊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俯身拍了拍柯比能的脑袋,像是在玩弄一件战利品,慢悠悠地解释:“这老东西倒会打主意,想让我帮他打你们,却只肯拿出些残兵败将当筹码,还不肯归降我犬戎族。三天前在赛音山达城,他假意答应归降,深夜却带着四五名亲卫来暗杀我,想趁机夺我兵马。”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轻蔑:“可惜啊,他太小看我了。那几个亲卫连我的身都近不了,被我一刀一个斩了,柯比能自己也被我砍了左臂。当晚我就下令,把他的核心部落尽数屠灭,剩下的三万鲜卑兵见势不妙,全归降了我,不过是群垃圾,我嫌他们碍眼,丢在赛音山达城守城了。”
拓跋武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杨再兴的眉头紧紧皱起。虽未亲眼所见,可从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里,他不难想象那晚赛音山达城内的血腥与杀戮,五万犬戎铁骑屠尽核心将领,三万鲜卑兵不战而降,这般狠辣手段,绝非寻常部落首领能有。面前这个年纪与主公相仿的年轻人,竟对杀戮如此漠然,杨再兴心中对拓跋武的警惕又重了几分,握着枪杆的手愈发用力。
而被按在地上的柯比能,听到这话时,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浑浊的眼中满是刻骨铭心的悔恨。那晚的惨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至今记忆犹新:自己刺杀拓跋武失败之后,拓跋武大怒之下让犬戎兵把自己的核心将领全部屠杀,那些士兵接到拓跋武的命令后,连夜闯入鲜卑军营,手中弯刀泛着寒光,在士兵们疑惑又震惊的目光中,径直冲向忠于他的将领。刀锋划过皮肉的脆响、将领们的惨叫、士兵们的惊呼交织在一起,汇成地狱般的乐章。
更让他胆寒的是,拓跋武身边那几名浑身是疤的壮汉,竟在斩杀将领后,直接伸手挖出他们尚在跳动的心脏,当着众士兵的面生食!鲜血顺着他们的嘴角滴落,狰狞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如同恶鬼。那一刻,柯比能只觉得浑身冰冷,即便他曾纵容麾下士兵在粮草断绝时烹食俘虏,可那至少是经过处理的果腹之举,与犬戎族这般生吃人心的残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时的鲜卑士兵们,早已被这恐怖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反抗?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投降,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柯比能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忠心的将领沦为他人果腹之物,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若当初没有听信贾诩的教唆去招惹凉州,若没有为了活命去求援犬戎族,若没有愚蠢地试图暗杀拓跋武,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拓跋武似乎很享受柯比能的恐惧,他用靴尖踢了踢柯比能的身子,语气带着戏谑:“老家伙,只怪你自己不听话,下场就是这样。” 说着,他转头看向杨再兴,见对方仍沉在震惊中,继续说道,“如今赛音山达城是我的了,柯比能这老东西,我留着也没用,可以给你们。我虽然不想轻易与凉州为敌,却也早就想去中原看看,听说凉州富庶,城池坚固……” 他话锋一转,眼中陡然迸发出野心勃勃的光芒,“杨再兴,不如你回去和你家主公商量一下,把凉州让给我?我保你们性命无忧。”
“你说什么?” 杨再兴猛地回过神,怒喝出声,手中烂银枪直指拓跋武,枪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放肆!一个偏远蛮夷,也敢觊觎凉州!拓跋武,你若识相,留下柯比能,率军退回西戎之地!否则待我主公中军抵达,定将你这五万犬戎兵尽数剿灭,让你知道我凉州铁骑的厉害!”
拓跋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缓缓说道:“这么说,你也要不听话?”
“我听你奶奶!看枪!” 杨再兴怒喝一声,催马扬鞭,玄甲在晨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胯下墨云像是通灵一般,四蹄翻飞如疾风,转瞬便冲到拓跋武面前。手中烂银枪更是如蛟龙出海,枪尖凝聚着凌厉的气劲,带着 “咻咻” 的破空锐响,直刺拓跋武面门,这一枪快如闪电,角度刁钻,正是杨再兴压箱底的绝技 “蛟龙点穴”。
拓跋武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就在杨再兴的枪尖即将触及他鼻尖的刹那,五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后窜出,落地时震得地面尘土飞扬,赫然是他麾下最凶悍的五名亲卫:拓跋锋、拓跋烈、拓跋蛮、拓跋骨、拓跋血。这五人皆是犬戎族百年难遇的勇士,曾随拓跋武横扫西戎十二部,手中兵器各有专攻,拓跋锋持狼牙棒,棒身缠满三寸铁刺,一棒下去能砸裂巨石;拓跋烈握长柄开山斧,斧刃宽达尺余,劈砍之力可断铁甲;拓跋蛮与拓跋骨双持短刀,擅长近身搏杀,刀招狠辣无匹;拓跋血则用一条七尺铁链,链尾系着碗口大的铁球,能远攻能束缚,招式诡异难缠。
“真没意思,说着说着就动手。” 拓跋武往后退了三步,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屑,“拓跋锋,给我把他的枪折了,头拧下来,送给那个凉州之主当贺礼!”
“得嘞!” 五人齐声应和,声音粗哑如惊雷,震得周围草原上的飞鸟都扑棱棱飞起。拓跋锋率先发难,双手紧握狼牙棒,双臂肌肉虬结如铁,猛地将狼牙棒抡过头顶,带着千钧之力砸向杨再兴的马头,这一棒势大力沉,若是砸实了,墨云必定头骨碎裂,杨再兴也会失去坐骑。与此同时,右侧的拓跋烈顺势挺斧直劈,斧刃泛着森寒的光,瞄准了杨再兴握枪的右手,想一举废掉他的兵器;左侧的拓跋蛮与拓跋骨则如狸猫般贴地滑行,短刀反握,刀尖朝上,直刺战马的马腹,试图让杨再兴落马;最后拓跋血手腕一抖,铁链如灵蛇般窜向空中,铁球带着呼啸声,精准砸向杨再兴的后心,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这五人配合多年,招式衔接无缝,一出手便是绝杀之局,寻常将领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可杨再兴毕竟武力高达104的顶尖猛将,历经大小战役数百场,面对这般攻势,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他猛地勒紧马缰,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喝令,胯下墨云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心意,前蹄高高扬起,人立而起,两只马蹄带着劲风,狠狠踏向拓跋锋的狼牙棒。
“铛!” 马蹄与狼牙棒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拓跋锋只觉得一股巨力顺着棒身传来,双臂发麻,虎口都被震裂,狼牙棒竟被战马踏得微微下沉。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再兴左手按在马鞍上,身体如陀螺般在空中一转,避开拓跋烈劈来的斧头,同时右手持枪顺势一拧,枪尖如银蛇摆尾,划出一道精妙的弧线,精准地挑在拓跋烈的斧柄上。
“咔嚓!” 一声脆响,拓跋烈只觉得手腕一麻,开山斧竟被枪尖挑得改变了方向,斧刃擦着杨再兴的玄甲劈在地上,将地面砍出一道半尺深的沟壑。不等拓跋烈回神,杨再兴的枪杆已如铁棍般横扫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拓跋蛮的胸口。
“噗 ——” 拓跋蛮闷哼一声,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土堆上,土堆都被撞得微微摇晃。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肋骨竟已凹陷下去,显然是断了数根,再也没有战力。
解决掉一人,杨再兴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借着转身的惯性,翻身跃下战马,双脚落地时顺势一滚,避开拓跋骨刺来的短刀,同时手中长枪贴地横扫,枪尖如犁地般划过地面,带起一串火星,直逼拓跋骨的小腿。拓跋骨慌忙后跳,却还是慢了一步,枪尖划过他的小腿,瞬间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泉涌般流出,染红了地面的青草。他惨叫一声,单膝跪地,短刀也掉落在地,只能用手按住伤口,眼中满是痛苦与惊惧。
“找死!” 拓跋锋见两名同伴受伤,怒吼一声,再次挥棒砸来。这次他改变了招式,不再砸向战马,而是横扫杨再兴的腰间,想将他拦腰打断。拓跋血也趁机甩动铁链,铁球如流星般砸向杨再兴的左肩,拓跋烈则拖着斧头,绕到杨再兴身后,斧刃贴着地面,试图偷袭他的下盘。
杨再兴深吸一口气,将长枪竖在身前,枪杆抵挡住狼牙棒的横扫,同时脚尖一点地面,身体如轻燕般跃起,避开铁球与斧头的夹击。在空中,他猛地将长枪掷出,枪尖直指拓跋血的咽喉。拓跋血脸色大变,慌忙用铁链去挡,却听 “铛” 的一声,铁链被长枪刺穿,枪尖余势不减,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道血痕。拓跋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后退数步,再也不敢轻易上前。
不等长枪落地,杨再兴一个空翻接住枪杆,落地时顺势刺向拓跋烈的右肩。拓跋烈慌忙举斧格挡,却被杨再兴的枪尖找到破绽,“噗嗤” 一声,长枪刺穿了他的肩甲,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兽皮甲。拓跋烈惨叫一声,手中的开山斧再也握不住,“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流血的肩膀,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恐惧。短短片刻,五人便已有三人失去战力,只剩下拓跋锋与拓跋血仍在顽抗。可杨再兴也并非毫发无损,刚才躲避铁球时,他的左臂被铁球擦到,玄甲被砸出一个凹陷,手臂也隐隐作痛;胸口更是被拓跋锋的狼牙棒余劲扫到,气血翻涌,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
“这汉人真他娘的能打!” 拓跋锋喘着粗气,看着浑身浴血却依旧屹立的杨再兴,眼中第一次露出忌惮之色。他与拓跋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退意,他们没想到,杨再兴以一敌五,不仅没有落败,反而重创三人,这般战力,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杨再兴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滴在地上的青草上,泛起诡异的红。他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手臂因持续发力而酸痛不已,呼吸也变得粗重,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拓跋锋与拓跋血,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还有谁?一起上!今日便让你们知道,我凉州将士的厉害!”
就在拓跋锋与拓跋血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进攻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起初是零星的 “哒哒” 声,很快便汇成惊雷般的轰鸣,滚滚掠过草原。地平线上,先是两面黑色大旗刺破晨雾,一面绣着 “王” 字,一面绣着 “郭” 字,紧随其后的是中央那面醒目的 “岳” 字大旗,猎猎招展间,两万左右翼先锋军如黑色潮水般涌来,正是王玄策与郭侃率领的部队!杨再兴身后留守的一万先锋军也动了,在副将的嘶吼指挥下,玄甲骑兵列成冲锋阵形,朝着主战场疾驰而来,马蹄踏得地面微微发颤,扬起漫天尘土。
看到援军逼近,杨再兴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些许,嘴角勾起一抹带血的笑意。可这笑意还没褪去,便见拓跋锋与拓跋血猛地回头,他们瞥见了拓跋武那张寒霜般的脸,那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显然对 “五人没拿下一人” 的结果极为不满。两人喉咙里发出粗哑的低吼,交换了一个狠厉的眼神,猛地举起武器,再次朝着杨再兴扑来。
拓跋锋双手紧握狼牙棒,棒身铁刺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没有再砸向战马,而是瞄准杨再兴受伤的左臂,狼牙棒带着 “呼哧” 的风声横扫而来,这一击既快又狠,显然是想废掉他的兵器;另一侧的拓跋血则抖了抖铁链,链尾铁球如毒蛇吐信般窜出,直取杨再兴的面门,同时铁链中段缠向枪杆,想将烂银枪锁住。
“来得好!” 杨再兴怒喝一声,可声音里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刚才半个时辰的激战,他左臂被铁球擦破,护腰玄甲凹陷,此刻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指尖发麻。他强撑着将长枪横在身前,枪杆堪堪挡住狼牙棒,“铛” 的一声脆响中,一股巨力顺着枪杆传来,杨再兴只觉手臂一沉,虎口原本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淌。
还没等他稳住力道,拓跋血的铁球已到眼前。杨再兴慌忙侧身,铁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铁链中段缠住了枪尖,拓跋血猛地往后拽,想将长枪夺过去。杨再兴死死攥着枪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人瞬间陷入僵持,战马被拽得连连后退,马蹄在地上犁出两道浅沟。拓跋锋见状,立刻挥棒补攻,狼牙棒朝着杨再兴的后心砸去。杨再兴余光瞥见,只能松开左手,用仅存的右手攥着枪杆,身体猛地往左侧翻滚,堪堪避过狼牙棒 ,可狼牙棒还是擦到了他的右臂,玄甲被铁刺划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衣袍。落地时,他的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握枪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两人得势不饶人,攻势愈发密集。拓跋锋的狼牙棒一次次砸向地面,每一次都溅起碎石与尘土,逼得杨再兴只能在夹缝中躲闪;拓跋血则用铁链不断试探,铁球时而砸向要害,时而缠住他的腿脚,让他难以施展身法。杨再兴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枪杆上,又被风吹干。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快速流失,刚才那记翻滚扯动了护腰的旧伤,现在每一次挥枪都像有刀子在扎着内脏,枪尖的晃动也越来越明显,再也没了之前 “银蛇出洞” 的凌厉。
就在这时,拓跋锋抓住一个破绽:杨再兴躲闪铁球时,重心微微偏移,他立刻将狼牙棒抡过头顶,双手青筋暴起,朝着杨再兴的天灵盖狠狠砸下!这一棒势大力沉,带着 “咔嚓” 的破空声,眼看就要将杨再兴砸得脑浆迸裂。
危急关头,杨再兴眼中陡然爆发出一道厉色,他猛地放弃抵抗铁球,任由铁链缠住自己的左腿,同时将全身剩余的力气全部灌注到右臂,手腕翻转间,烂银枪如一道闪电,顺着狼牙棒的缝隙刺出,枪尖精准地挑向拓跋血握链的右手!这一击又快又准,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拓跋血脸色骤变,他没想到杨再兴都这样了还敢拼命,慌忙想松手躲枪,可已经晚了。“噗嗤” 一声,枪尖刺穿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喷涌而出。拓跋血发出凄厉的惨叫,铁链 “哐当” 落地,铁球滚出老远。杨再兴趁机猛地拽动枪杆,枪尖带着碎肉从拓跋血手掌抽出,顺势向上一挑,枪尖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刺穿了拓跋血的咽喉!
滚烫的鲜血喷了杨再兴一脸,拓跋血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最后 “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拓跋血!” 拓跋锋目眦欲裂,怒吼着挥棒砸来。杨再兴却不再恋战,他猛地踹开缠在左腿的铁链,踉跄着冲向不远处的墨云,战马早已焦躁地刨着蹄子,见主人过来,立刻温顺地低下身子。杨再兴单手撑着马鞍,忍着全身剧痛翻身上马,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口中发出低沉的喝令:“驾!”
墨云会意,四蹄翻飞如疾风,朝着王玄策、郭侃的援军方向疾驰而去。拓跋锋红着眼想追,却被杨再兴反手甩出的一道枪花逼退,枪尖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让他不得不停步防御。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再兴的身影越来越远,融入己方骑兵的阵列中。
而另一边,拓跋武早已没再看战场,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逼近的两万凉州先锋军,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他缓缓回头,看向身后一名头戴金色面具的男子,那面具雕刻着繁复的兽纹,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麋岳,” 拓跋武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挡住他们。”
麋岳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头,右手握住腰间弯刀,猛地拔出 ——“噌!” 弯刀出鞘的声响尖锐刺耳,如同恶鬼的嘶吼,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像是某种发起冲锋的信号。下一秒,五万犬戎铁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呐喊,那呐喊声不似人类的嘶吼,反倒像草原上饿狼的嚎叫,带着原始的凶戾。双持弯刀的黑色身影如潮水般涌动,马蹄声密集得如同惊雷,嘶吼声、刀鞘碰撞声、铁链晃动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朝着王玄策、郭侃的两万先锋军冲去!
拓跋武身后只留下不到五千铁骑护卫,他勒着马缰,目光死死盯着远去的杨再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鎏金弯刀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杨再兴策马奔回己方先锋部队时,早已浑身是血,玄甲被划开数道口子,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袍,连胯下的墨云也沾了不少血污。刚到阵前,副将便策马疾奔过来,伸手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杨再兴,声音里满是焦急:“副帅!您没事吧?快下马歇息!”
两名亲兵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杨再兴从马背上扶下来。杨再兴靠在亲兵身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他摆了摆手,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战场方向,声音沙哑:“先撤…… 快撤!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刚才在阵前看到,犬戎兵里有…… 有人马皆覆甲的重甲骑,这样冲上去,就是送死!”
副将闻言脸色骤变,连忙抬头望向已经相撞的战场 —— 只见王玄策、郭侃的两万先锋军虽列成密集的枪阵,试图阻挡犬戎铁骑,可犬戎骑兵的冲击力远超想象。那些双持弯刀的普通骑兵已足够凶悍,挥舞着弯刀砍向岳家军的枪杆,即便被长枪刺穿身体,也要拉着岳家军士兵同归于尽;更可怕的是藏在阵中的重甲骑,战马覆盖着厚重的铁皮,骑士身披黑色铁甲,连面部都被面具遮挡,手中握着长达丈余的骑枪,如移动的堡垒般撞向岳家军的阵型。
“砰!” 一名重甲骑的骑枪狠狠刺穿岳家军士兵的胸膛,连人带枪撞飞出去,砸倒了身后数名士兵;另一处,重甲骑的战马直接撞向枪阵,厚重的铁皮硬生生撞断数根长枪,骑士顺势挥刀横扫,瞬间砍倒三名士兵。岳家军虽算是凉州精锐,平日里对战鲜卑、羌人从无败绩,可面对这般悍不畏死、又有重甲骑加持的犬戎兵,却显得力不从心。枪阵很快被撕开一道缺口,犬戎骑兵如潮水般涌入,刀光闪过,便是一片惨叫,鲜血染红了草原,断臂、残肢散落一地,岳家军的阵型开始节节败退。
“撤!快撤军!” 副将看得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其他,拔出腰间佩刀,朝着阵中高声呐喊,“鸣金!撤军!往后退!”
清脆的金鸣声在战场上响起,可此时的岳家军早已被犬戎骑兵冲得七零八落,不少士兵被缠住无法脱身,只能在刀光剑影中苦苦支撑。王玄策与郭侃亲自率军断后,郭侃挥舞着长枪,奋力斩杀冲上来的犬戎兵,可身后的重甲骑仍在不断逼近;王玄策则指挥弓箭手射箭,箭雨虽能射杀普通骑兵,却对重甲骑毫无作用,箭矢落在铁甲上,只发出 “铛铛” 的脆响,便被弹飞出去。
杨再兴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急得想要起身,却因伤势过重,又跌坐回去。他咬着牙,眼中满是不甘:“可恶…… 若我伤势轻些,定能率军破了这重甲骑……” 话音未落,便见犬戎骑兵再次发起冲锋,王玄策、郭侃的断后部队也开始支撑不住,只能边战边退,朝着赤崖城方向撤退。
远处的拓跋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勒着马缰,看着岳家军狼狈撤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身边的亲卫见势,连忙上前请示:“首领,要不要追击?趁势把他们全歼!”
拓跋武却缓缓摇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追了,撤吧。” 亲卫虽满脸疑惑,却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去传令。很快,犬戎铁骑的呐喊声渐渐平息,五万大军开始有序后撤,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
拓跋武纵马来到被杨再兴斩杀的拓跋血尸体旁,翻身下马。他蹲下身,伸手拂去拓跋血脸上的尘土,看着那贯穿咽喉的枪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冷意取代。他摇了摇头,轻声呢喃:“有意思…… 杨再兴是吧?” 指尖划过拓跋血冰冷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的首级,有资格挂在我的战利品墙上。”
说完,他站起身,翻身上马,朝着赛音山达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五千亲卫紧紧跟随,草原上的风卷起尘土,很快便掩盖了战场的痕迹,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和一地岳家军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