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七月,京口。
江风裹挟着海腥气,吹拂着江东水寨连绵的旌旗。一艘轻舟靠岸,诸葛亮一袭素色文士袍,羽扇轻摇,踏上了这片与江北气氛迥异的土地。他并未多做停留,径直前往周瑜的都督府邸。
甫一入厅,未及与迎上来的周瑜、鲁肃寒暄透彻,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一名江东军校捧着礼单快步而入,躬身禀报:“都督,北边曹丞相与周大都督遣使送来厚礼,两百匹幽州骏马已至营外!”
周瑜闻言,眉梢微挑,脸上不见丝毫意外或是尴尬,反而朗声一笑,对着诸葛亮做了个“请”的手势:“孔明先生请看,曹公与子宁兄倒是惦记着瑜。”他竟毫不避讳,当场接过礼单,扫了一眼,便对鲁肃道:“子敬,代我好好款待北使,马匹收入营中,登记造册。”
诸葛亮目光在周瑜脸上停留一瞬,羽扇节奏不变,仿佛只是见到一件寻常小事。待鲁肃领命而去,他方才缓步上前,与周瑜见礼。两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茶汤。
“久闻公瑾都督雅量,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诸葛亮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竟当着亮这客人之面,坦然收受北地之礼。看来公瑾与那邺城的周大都督,交情确非寻常。听闻昔日讨伐袁术于淮南,二位曾并肩作战?”
周瑜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笑容温润依旧,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孔明先生消息灵通。不错,当年寿春城下,确与子宁兄有过数面之缘,把酒言欢,同观兵势。子宁兄为人……不拘一格,用兵更是天马行空,瑜至今记忆犹新。”他放下茶盏,目光迎向诸葛亮,“倒是皇叔与先生,能于曹公与子宁兄重重围困之下,自江夏全身而退,转进荆南,站稳脚跟,此等手段魄力,方真正令瑜钦佩。放眼当世,能做到此事者,屈指可数。”
诸葛亮羽扇轻摇,仿佛未听出周瑜话语中那隐含的试探与比较,淡然道:“侥幸而已,全赖将士用命,百姓拥戴。比不得公瑾都督坐镇江东,根基稳固。”
他话锋微转,如同不经意般切入核心,“只是,北地势大,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更兼周子宁善能用奇,格物强军。此番厚礼,其意昭然。亮冒昧一问,若他日江东亦不得不顺应时势,不知曹公与周大都督,会否念及旧谊,为公瑾与吴侯,留一片富庶田宅,以供安享太平?”
此言一出,厅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瑜脸上笑容未减,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刀,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哈哈一笑:“孔明先生真会说笑。江东基业,乃伯符兄与万千将士心血所铸,吴侯雄才,众臣用命,岂是区区田宅可易?至于将来之事,自有天意与时势决断,非瑜所能妄测。”
他巧妙地将个人前程与江东整体绑定,避开了直接回答。
鲁肃在一旁见两人言语间机锋渐起,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敦厚的笑容,打圆场道:“孔明先生远来辛苦,公瑾亦军务繁忙,不若我等即刻入府觐见吴侯?江北细作回报,周晏麾下那支格物院打造的舰队已抵达江夏,其舰虚实不明,于我江东实乃心腹大患,详情还需禀明主公,早做决断才是。”
周瑜与诸葛亮闻言,对视一眼,方才那无形的交锋气氛瞬间消散。周瑜站起身,袍袖一拂:“子敬所言甚是。孔明先生,请!”
“公瑾都督,请!”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一同向吴侯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