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满意地点点头,对张文礼和林谦道:“如此,通讯问题可解。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耶律阿保机,按照我们的节奏来攻城了……”
他目光扫过城下正在重新集结、明显比前几日更加谨慎的契丹大军,嘴角那抹弧度带着冰冷的算计。“耶律阿保机新败,急于找回面子,但又忌惮我军火器,必不敢再如之前那般莽撞强攻。他会试探,会寻找我们的弱点。”
“王爷是想……示敌以弱?”陈褚立刻领会了王审知的意思。
“不错。”王审知手指在垛口上轻轻敲击,“我们要给他一个‘弱点’,一个他无法拒绝,看似可以一举破城的‘机会’。”他看向张文礼,“张将军,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城南有一段城墙,因之前被契丹抛石机集中轰击,虽经抢修,但根基仍显薄弱?”
张文礼略一回想,肯定道:“确有此事!就在南门以东约两百步处,那段墙体内部夯土有所松动,外表虽已修补,但若再承受猛烈撞击或爆破,确有坍塌之险!王爷是想……”
“就是那里!”王审知眼中锐光一闪,“不仅要让他知道那里是弱点,还要让他‘亲眼’看到我们如何‘手忙脚乱’地加固,却又‘无力回天’的假象!”
一个大胆而精细的诱敌计划,在王审知的阐述下,逐渐清晰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镇州城头呈现出一番奇特的景象。大部分城墙的修补加固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唯独城南那段“薄弱”城墙处,福建军和镇州守军却显得格外“忙碌”和“慌乱”。他们运来更多的土石木料,工匠们反复敲打修补,甚至故意在夜间点起更多火把,制造紧张气氛。但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们的修补往往流于表面,甚至暗中还进行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破坏”,让那段墙体在专业眼光下,显得更加脆弱。
与此同时,城头的守军调度也刻意做出了调整。其他方向的守军明显精神饱满,戒备森严,而南城“薄弱段”附近的守军,则故意表现出疲惫、紧张之态,巡逻的间隔也被拉长。
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没能逃过契丹斥候的眼睛,迅速被汇报给了耶律阿保机。
契丹金顶大帐内,耶律阿保机听着麾下将领和汉人谋士的分析。
“大汗,南人似乎在重点加固南城东段,但观其举动,颇有欲盖弥彰之意。据精通工事的匠人观察,那段城墙根基已损,绝非短时间内能够稳固。南人此举,恐怕是心虚的表现!”一名将领说道。
一名依附的汉官也捻须道:“王审知与张文礼合流,兵力依旧有限,必然捉襟见肘。他们将精力集中于一点,其他方向难免疏漏。此乃天赐良机!若能集中力量,猛攻其薄弱之处,一旦突破,镇州必下!”
耶律阿保机眯着眼,仔细看着地图上标记出的南城东段位置,心中权衡。王审知狡诈,他不得不防这是否又是一个陷阱。但那段城墙的情况,经过多方验证,确实存在问题。而且,南城门外地势相对开阔,有利于他发挥骑兵的冲击力,一旦破城,骑兵便可长驱直入。
“王审知,你想跟本汗玩疑兵之计?”耶律阿保机冷哼一声,“那本汗就陪你玩到底!传令!明日拂晓,以皮室军为先锋,辅以汉军步卒,携攻城锤、云梯,主攻南城东段!其他方向,伴攻牵制,吸引守军注意力!本汗倒要看看,是你的火器利,还是我的勇士悍!”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实力的碾压。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些许诡计往往不堪一击。
镇州城头,王审知很快通过契丹军队的调动,判断出了耶律阿保机的决策。
“鱼儿上钩了。”他对身边的张文礼、陈褚等人说道,语气平静,“按计划行事。告诉墨衡,信号准备。通知林谦,设法将总攻时间和主攻方向,传递给城外的赵霆!”
夜幕再次降临,镇州城内外,双方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进行着最后的准备,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翌日,拂晓。
天色未明,低沉压抑的牛角号便划破了黎明的寂静。契丹大营营门洞开,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出,在镇州城南门外列成森严的战阵。最为精锐的皮室军重甲步兵居于前列,其后是扛着巨大攻城锤和云梯的汉军步卒,两翼则是蓄势待发的契丹轻骑,准备在城墙突破后第一时间冲入城内。
耶律阿保机亲自在后方高地上督战,目光死死盯住那段在他看来已然摇摇欲坠的城墙。
“进攻!”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擂响,契丹军队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镇州城南城东段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城头上,守军似乎“惊慌失措”,箭矢和滚木礌石的抵抗显得稀疏而零乱。福建军的火炮虽然也在轰鸣,但落点似乎有些散乱,并未形成有效的覆盖打击。
这一切,在耶律阿保机眼中,更是印证了他的判断——守军的主力被牵制在其他方向,此处防御空虚且士气低落!
“加速!冲上去!先登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契丹将领们疯狂地催促着。
在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后,契丹的先锋部队终于成功地冲过了护城壕(已被部分填平),将巨大的攻城锤推到了那段“薄弱”的城墙下!
“咚!咚!咚!”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每一次撞击,都让那段城墙微微颤抖,碎石簌簌落下。城头的守军似乎更加“慌乱”,甚至出现了小范围的“溃退”。
耶律阿保机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然而,就在契丹人以为破城在即时,异变陡生!
那段看似摇摇欲坠的城墙后方,突然升起了数盏巨大的、散发着奇异稳定光芒的“孔明灯”(改良传讯灯),在空中排列成一种特定的图案!同时,数道粗大的、呈现诡异绿色的烟柱,从城头不同位置冲天而起,在晨曦的天空中格外醒目!
这正是王审知与墨衡约定的总攻信号!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那段被反复撞击的“薄弱”城墙,靠近内侧的部分墙体,突然在一声并不剧烈的爆炸声中,向内坍塌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宽度足以容纳数骑并行的缺口!
“城破了!城破了!”冲锋的契丹士兵发出了狂喜的呐喊,不等军官命令,便争先恐后地向着那缺口涌去!在他们看来,这是守军自己弄巧成拙,或者城墙终于承受不住撞击而崩塌了!
后方督战的耶律阿保机也是精神一振,挥刀前指:“全军压上!冲进去!”
成千上万的契丹士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疯狂地涌向那个缺口!
然而,当他们冲过弥漫的烟尘,踏入缺口之内时,却愕然发现,眼前并非预想中的街巷,而是一个三面被高大墙体包围、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瓮城!
“不好!中计了!”冲在最前面的契丹将领魂飞魄散,嘶声大吼!
但为时已晚!
瓮城两侧和高大的内侧墙体上,瞬间出现了无数福建军士兵的身影!他们手中的,不是普通的弓箭,而是早已准备多时的燧发枪和……架设好的火炮!
王审知的身影出现在内侧墙体的指挥位置上,面色冷峻,长剑挥下:
“开火!”
“砰!!!!!!”
“轰!轰轰轰——!!”
燧发枪的密集齐射如同死神的梳子,将挤在瓮城内的契丹士兵成片扫倒!而居高临下的小口径火炮,则用霰弹将入口处试图涌入或后退的契丹后续部队炸得人仰马翻!
瓮城,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契丹先锋部队进退无路,在狭窄的空间内承受着来自三面的毁灭性打击,死伤极其惨重!
耶律阿保机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几乎要吐血!“撤退!快命令他们撤退!”
但混乱之中,命令如何能有效传达?更何况,入口处被火炮和尸体堵塞,撤退谈何容易!
就在契丹主力被牢牢吸引在南城瓮城这个死亡陷阱之际,镇州城的西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早已准备就绪的、由福建军精锐和镇州敢死队混编的数千骑兵,在王审知麾下骁将的带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径直杀出!他们的目标,并非救援南城,而是——直扑因为主力被调走而显得相对空虚的契丹大营侧后!
几乎是同时,在契丹大营的东南方向,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赵霆率领的两千河北义军,如同神兵天降,对契丹大营发起了猛烈的突袭,目标直指其粮草囤积地和马厩!
“大汗!不好了!大营遇袭!粮草……粮草起火了!”凄厉的警报声终于传到了耶律阿保机的耳中。
耶律阿保机猛地回头,只见自家大营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南城瓮城化为血肉磨坊,主力深陷泥潭;侧后大营遇袭,粮草堪忧;城外还有一支奇兵搅局……
耶律阿保机知道,他彻底落入了王审知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败局,似乎已定!
“王审知!!!”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充满了不甘与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