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保机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混杂着战场上的喧嚣,显得无比绝望和无力。他眼睁睁看着南城瓮城内自己的精锐皮室军在交叉火力的屠戮下死伤狼藉,又看到侧后大营方向冲天而起的浓烟与火光,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大汗!事不可为!必须立刻撤退!”身旁的亲卫将领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耶律阿保机,焦急地喊道,“再迟,恐全军覆没于此啊!”
“撤退……撤退……”耶律阿保机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何等的耻辱!自他统一契丹各部,南下中原以来,何曾受过如此惨败?但现实是冰冷的,南城攻势已彻底失败,陷入瓮城的部队几乎不可能救出;大营遇袭,粮草被焚,军心已乱;城外还有不知数量的敌军在虎视眈眈……
“传令……收兵!向北……突围!”耶律阿保机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个他一生中最不愿下达的命令。他知道,这道命令一下,意味着他此次倾国之力的南征,将以惨败告终,也意味着他耶律阿保机和契丹的威望,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呜——呜呜——呜呜——”代表着撤退和突围的、急促而凄凉的牛角号声,终于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响起。
然而,败局已定,军心已散,撤退谈何容易?
正在猛攻镇州其他方向进行牵制的契丹部队,听到撤退号角,本就攻势不强,立刻如蒙大赦,率先开始向北溃退。而陷入南城瓮城地狱的契丹先锋,以及被福建军出城骑兵和赵霆义军缠住的后军,则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胡虏败了!追啊!”
“别让耶律阿保机跑了!”
城头上,王审知敏锐地捕捉到了契丹全军动摇的迹象,以及那代表溃退的号角声。他深知,击溃战的关键在于扩大战果,绝不能给敌人喘息和重整的机会。
“传令!所有能动的部队,出城追击!目标,耶律阿保机的中军大纛!”王审知长剑北指,声震四野,“张文礼将军守城,清理残敌!其余将士,随我杀敌!”
“杀!”
“驱除胡虏!”
镇州城门再次洞开,这一次,不再是奇兵突袭,而是胜利者的全面反击!福建军与镇州守军混编的生力军,如同出笼的猛虎,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高昂的士气,向着溃退的契丹大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追击!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围攻者,转眼间成了狼狈逃窜的丧家之犬!
耶律阿保机在亲卫“皮室军”残部的拼死保护下,试图收拢部队,且战且退。但兵败如山倒,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契丹军中蔓延。许多人为了逃命,丢弃了兵器、盔甲,甚至互相践踏。福建军的燧发枪在追击中依然发挥着可怕的威力,零星的炮火也不时在溃逃的人群中炸开,加剧着混乱。
王审知亲率骑兵,冲杀在最前面。他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杆在乱军中依旧醒目、代表着契丹汗权的狼头大纛。他知道,若能阵斩或擒获耶律阿保机,此战的意义将截然不同,甚至可能一举解决北疆数十年的边患!
“拦住他们!保护大汗!”契丹将领们也知道大汗是全军支柱,若是耶律阿保机有失,契丹恐怕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他们率领着最忠心的部队,拼死断后,用血肉之躯构筑起一道道临时的防线,延缓着追兵的速度。
战斗从镇州城下,一直向北蔓延。沿途到处都是倒毙的契丹士兵尸体、遗弃的辎重和惊惶逃窜的败兵。鲜血染红了原野,哀嚎声响彻天际。
追击持续了整整一天。福建联军如同不知疲倦的猎犬,死死咬住契丹溃军的尾巴,不断给予其杀伤。耶律阿保机几次试图稳住阵脚,组织反击,但在联军凌厉的追击和火器的威慑下,刚刚聚集起来的人马很快又被冲散。
黄昏时分,溃退的契丹主力终于勉强逃到了滹沱河北岸。耶律阿保机顾不得清点损失,立刻下令焚烧浮桥,企图凭借河流天险,阻挡追兵。
然而,当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南望时,却看到了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福建军的骑兵先锋,已然追至南岸!更可怕的是,在一些河段较浅的地方,已有联军步兵在涉水强渡!而那杆熟悉的“王”字大旗,依旧在夕阳下猎猎作响,紧追不舍!
“快走!继续向北!回幽州!”耶律阿保机再也顾不上什么大汗威仪,嘶哑着嗓子下令,率先打马向北狂奔。他知道,滹沱河挡不住那群杀红了眼的南人,只有逃回长城以北,逃回草原,才算真正安全。
王审知站在滹沱河南岸,看着对岸仓皇远去的契丹败军,以及河面上燃烧的浮桥和正在奋力渡河的己方士兵,终于下令停止了追击。
穷寇莫追,更何况是逃回老巢的困兽。联军经过连番血战和长途追击,也已到了强弩之末,需要休整。此战目的已经超额完成——解镇州之围,重创契丹主力,将耶律阿保机赶回了河北。
“王爷,耶律阿保机跑了。”浑身浴血的张渠(他已与王审知汇合)策马来到王审知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王审知望着北方那渐渐消失的烟尘,缓缓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经此一败,契丹十年内难有南下之力。接下来,是该收拾中原这盘散沙了。”
他调转马头,看着身后同样疲惫却兴奋无比的将士们,看着远处巍然屹立的镇州城,心中豪情万丈。这一战,不仅拯救了镇州,打破了契丹不可战胜的神话,更将他王审知和福建的威望,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传令下去,收兵回城!犒赏三军!”王审知朗声道,“同时,以本王名义,传檄河北、中原各州县:契丹已败,北狩而逃!凡我汉家疆土,胡虏蹄迹所在,皆需光复!愿随本王,共襄盛举,重整河山者,速来镇州汇合!”
他的声音在滹沱河畔回荡,随着晚风,传向更远的地方。
镇州大捷的消息,如同燎原的烈火,以比耶律阿保机败退更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北中国!无数在契丹铁蹄下呻吟的州县闻之振奋,无数心怀故国的士人百姓奔走相告,无数拥兵自保的军阀势力开始重新审视天下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