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主帅薛怀义立马于高坡之上,望着雁门关南门大开,虞家军旗帜歪斜,兵士丢盔弃甲,狼狈奔逃的景象,不由得仰天狂笑,声震四野。
他马鞭遥指,意气风发:“本帅还当虞擎苍是何等人物,原来也是个草包!痴儿不知兵,竟弃天险就死路!传我将令,主力即刻入关,给本帅踏平雁门,活捉虞擎苍!”
号令一下,数万敌军如开闸的洪流,带着震天的喊杀声,朝着那洞开的南门狂涌而去。
然而,在虞家军阵中,副将孙烈却并未跟随大部队“溃逃”。
他勒住马缰,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得意的光芒,对自己心腹低声道:“看见没有?虞擎苍老糊涂了,这正是我们的天赐良机!”他压低声音,面露狰狞,“速去派人联络薛帅的亲卫,告诉他们,今夜子时,我亲自为大军打开西门,恭迎王师入城!”
孙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在他视线无法企及的西门城墙根下,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正无声地冲刷着数十个伏在地上的黑影。
为首之人,正是虞家亲兵将领,白羽校尉。
她如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刃,与麾下的三百死士一同,将呼吸与心跳都融入了风雨的呼啸之中,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夜色渐深,暴雨如注。
子时三刻,沉重的西门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孙烈亲信的操控下,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敌军精锐,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涌入城中。
孙烈的心腹正要上前迎接,献上这份泼天大功,城墙之上,却毫无征兆地炸响了一阵石破天惊的鼓声!
咚!咚咚!咚——!
只见一名须发半白、身形伛偻的老妇人,立于残破的箭楼之上。
她便是世代为虞家军擂鼓的战鼓婆。
此刻,她手中那对饱经沧桑的鼓槌,仿佛被注入了雷霆之力,双槌翻飞,急促的鼓点如万马奔腾,如暴雨倾盆!
这并非助威的战鼓,而是虞家祖传的《破阵十八捶》,是只有虞家亲兵才能听懂的密令!
鼓声骤然一变,由急转厉,仿佛利刃出鞘,其意只有一个:“敌入瓮中,火起东南!”
“点火!”
随着一声清冷的断喝,关内最后一座烽火台上的烽火娘子,猛地将手中的火把掷入早已浇满火油的草堆!
轰——!
一道猩红的火柱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黑暗的雨幕,将东面山谷的地形照得亮如白昼!
也就在这一刻,山谷两侧,无数巨石、滚木伴随着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倾泻而下,精准地砸入敌军的后队之中。
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狭窄的山道瞬间被截断,敌军的退路已然化为绝路!
与此同时,另一场杀戮在敌军的后方大营展开。
白羽校尉如鬼魅般率领三百死士,自西门内侧杀出,绕到敌军大营之后。
他们不与敌军缠斗,目标明确——粮草辎重!
一坛坛火油被泼洒在堆积如山的粮仓之上,白羽校尉手中火箭一发,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雨夜中划过,随即,烈焰腾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有奸细!回援大营!快回援!”身陷重围的薛怀义眼看后方火起,气得目眦欲裂,疯狂怒吼。
可当他回头望去,却骇然发现,那面象征着他统帅权威的主将大旗,不知何时竟被一支冷箭射中,此刻正在熊熊燃烧,轰然倒下!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西门之内,孙烈眼看大势已去,惊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便欲从混乱中逃窜。
“叛贼,哪里逃!”
一声清亮的怒喝响起,年仅十四岁的小旗手石头,浑身浴血,手持一把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长刀,竟从斜刺里杀出,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将孙烈斩于马下!
“你辱我虞家清名!”少年通红的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他弯腰从孙烈尸身上扯下那块代表副将身份的腰牌,狠狠掷入身旁的火堆之中,任其化为灰烬。
“好样的!”虞擎苍策马赶到,看到这一幕,虎目含威。
他翻身下马,亲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备用甲胄,披在石头那尚显稚嫩的身体上,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虞擎苍长子记名。我虞家军,不养孬种!”
黎明破晓,血与火的气息弥漫在雁门关的每一个角落。
雨已停,残破的城楼上,虞擎苍迎风而立,满是血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眺望着京城的方向,沉默了许久,仿佛能穿透千里云层,看到那座深宫中的女儿。
最终,他转过身,将石头唤至身前。
“携此捷报,即刻返京,面呈陛下!”
临行前,虞擎苍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古朴、刻有麒麟纹的旧玉佩,塞入少年紧握的手中,声音嘶哑而凝重:“此行凶险,朝中人心叵测。若陛下不信战果,或有人从中作梗,你便将此物呈上。记住,这是先帝御赐我护国铁卫的信物,见此物如见先帝亲临。”
石头重重点头,将玉佩贴身藏好,翻身上马。
他不敢耽搁片刻,因为他知道,这场胜利的背后,是贵妃娘娘在京城用性命豪赌,是无数同袍用鲜血铺就。
他策马扬鞭,冲出关隘,身后,雁门关的残阳如血,仿佛整座边城都在为这一夜的惨烈与悲壮,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吟。
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必须赶在所有阴谋发酵之前,将这封用生命换来的捷报,送到皇帝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