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年年去了李富贵家,一走都六天了。除了头两天来过一次电话、发过两条信息,最近三天竟音讯全无。
到底怎么回事?徐毛毛百思不得其解,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莫非王年年拿了东西,想撇开自己独吞好处,故意断了联系?她心一动,就拨通了西安郑文斌的电话,言语间刻意带上王年年:“王年年带了东西过去,说想让你掌掌眼,你俩碰头了吗?”
郑文斌语气里透着意外:“没有啊,没人联系我。”
那他去了哪儿?难道自己联系了买家,想独吞?可这念头又让徐毛毛觉得站不住脚——王年年若有二心,何必离婚?
种种猜测盘桓心头,却寻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得硬着头皮,拨通了李富贵的电话。铃声响了十几秒,才接通,传来邵粉玲的声音。徐毛毛忙寒暄几句,问李大师身体如何,在家不?故意说有朋友想请他看风水。
“他在家呢,就是这几天身子不大好,出不了门。”邵粉玲的声音传来。
“哦,那我过来看看。”徐毛毛应道。
她立刻在附近商店买了些牛奶补品,驱车直奔李富贵家。
李家大门紧闭。徐毛毛敲了敲门,无人应声,只引得院内狗吠不止。片刻,大门开了,邵粉玲笑盈盈地迎出来,见她提着东西,连声道:“都是熟人了,人来就好,还带东西。”
“家里有病人嘛,空着手心里过意不去。李大师怎么样?不严重吧?”徐毛毛边说边往里走。
“不……太严重,吃着中药呢。”邵粉玲含糊道。
“前阵子看他气色就不太好,是该好好调理调理。”徐毛毛说着,随邵粉玲进了里屋。
李富贵在炕上背门而卧。徐毛毛唤了声“李大师”,他毫无反应。邵粉玲忙拉徐毛毛坐下,走到炕边:“小毛来了,我扶你起来。” 这时,李富贵才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他面容的刹那,徐毛毛心头一惊:不过月余未见,李富贵竟似脱了人形!整个人枯瘦如柴,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头发灰白稀疏,连头颅都仿佛小了一圈。“嫂子一个人伺候吗?你徒弟呢?该送你去医院看看啊!”徐毛毛强作关切道。
李富贵语气平淡:“小王来伺候了几天,最近回家了。”
徐毛毛故意引蛇出洞:“哦,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来!我看你这气色不对,我俩送你去西安瞧瞧?”
“他电话打不通,估计……出远门了。”
不知为什么,徐毛毛听到“远门”这个字眼,突然感觉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感觉。
李富贵瞟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却带着穿透力:“你来,不单是为了看我吧?”
徐毛毛自忖与李富贵关系不错——帮他卖过东西,彼此有来有往,一个多月前还专程探望过,就索性开门见山:“本来看你身体欠佳,不想提。既然你问了,我就直说吧。最近在西安认识个有实力的藏家,路子好,出价高。你手上若还有东西想出手,可以让他看看。” 她这话藏着试探,想从李富贵口中套出王年年是否已得手?得了什么?
李富贵哦了一声:“那人……真有实力?”
“他在西安大唐西市开着古玩店,北京、深圳都有分号!”徐毛毛连忙道。
李富贵话锋一转:“你那个朋友陈丽,不是拿贷款买了我那批东西么?她手头紧,你又有渠道,你可以帮她把那套宝贝倒腾出去啊。”
徐毛毛听出他语气不对,故意道:“那些东西陈丽已经卖了。”
“你找的买家?”李富贵盯着她。
为显本事,徐毛毛大言不惭:“是啊,我介绍的人。不过,你也别问陈丽了,她不想提这事。欠着几百万,那点东西她肯定捂不住。”
李富贵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你不错,又挣了笔佣金?”
“咳!陈丽手头那么紧,我哪好意思收佣金?她也就是小赚了点,心意也不大方。我是真心想帮她,不为挣钱。对你也是一样,咱们是朋友,有这资源就跟你通个气。你想卖,咱就去找这人;不卖,以后想出手啥,再联系也不迟。总归多条路是好事。”
李富贵声音微冷:“看来,你是从那买卖中尝到甜头,动了心思,还攀上了西安的大藏家?你比我有本事啊。”
徐毛毛挤出笑容:“生意人嘛,收集资源、利用资源是本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李富贵一声冷笑:“小毛啊,初次见你,印象挺好,才把梅瓶的事托付给你。但古玩这水太深,不是你能趟的。适可而止吧,回去好好经营你的鞋店,才是正路。”他顿了顿,语气转厉:“人心一贪,就像那贪吃贪喝的猪,明知肥了离死不远,却管不住嘴。我劝你,别把自己陷进去!”
徐毛毛这才惊觉,自进门起李富贵的态度就透着疏冷。这番话更是直指要害!莫非王年年嘴上没把门,泄露了什么,让李富贵对自己生了嫌隙?她心念急转,赶紧岔开话题:“我也是为你好。既然不想卖,就算了。你安心养病,要用车随时招呼。”
片刻后,邵粉玲提着一袋苹果进来。徐毛毛本想推辞,见她已摘下,只好道谢收下。辞别李富贵出门,邵粉玲送到大门外,帮她把苹果放进后备箱。
“嫂子,有个人想请李大师看风水。我看他身体实在不便,你徒弟王年年能看吗?让他去应酬一下也行。”徐毛毛在李富贵口里没得到信息,就套问邵粉玲。
这话倒是戳中了邵粉玲的心事:“毛毛,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啥事?嫂子。”
“前些天我去县城伺候老人,回来小王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我走时明明交代他照顾老李的,不知为啥,没等我回来他就走了。问他媳妇,说去北京了。可他离家的时间是初六早上,我是十二日晚上给他打的电话,他十三才来我家的,说明那时还没去北京。我在医院待了四天,回来他就没影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和老李拌嘴了?”
邵粉玲说的这个时间点,徐毛毛心知肚明——那几天王年年就昼伏夜出,藏在她家!邵粉玲那晚打电话时,她就在旁边。她顺着话问:“吵架了?我看李大师对徒弟挺好的呀,怎么会吵起来?”
邵粉玲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送我们去西安那阵子,听我婆婆说,夜里进了人,到处翻。她没看清脸。老李从西安回来,在上房墙根发现个脚印,尺寸和小王的脚差不多,就疑心是小王翻了墙……”
“哦?还有这事……小王看着挺老实啊……不像……”徐毛毛故作惊讶。
“我也觉得不可能!劝他别瞎怀疑小王……后来看,老李打消了这个怀疑。”邵粉玲说:“可最近,我又听老李提过一嘴,说小王好像跟他要东西,他给了个不值钱的小铜器……”
徐毛毛心里想:那个小铜鼎,此刻不正躺在自己家里吗?难怪郑文斌看不上……
但她没吭声,只听邵粉玲继续说道:“我估计……就为这事,两人可能闹了别扭……人一生病啊,心性就跟孩子似的,一阵一阵的……保不齐老李唠叨了小王几句,小王气性上来就走了,说去北京,八成是躲老李呢……”
莫非是这次王年年要宝贝没要到,闹翻了,被李富贵赶走的?徐毛毛这么想,嘴上却故意问道:“照你这么说,有这个可能。”
“毛毛,麻烦你能不能去趟小王家?劝让他别往心里去。老李这几天病突然重了,我想送他住院,可我婆婆身体也不好,我得两头跑……实在需要小王来搭把手。”邵粉玲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
徐毛毛正中下怀,立刻应承:“没问题,嫂子!我这就去。见到他,马上给你打电话。”
徐毛毛与邵粉玲分别后,一路按导航提示,进了齐家川塔庙村,王年年的家就在这个村上。
走到一路口时,见一个女人在路边站着,老远就朝这边张望,并朝她打手势,徐毛毛这才发现,站在路边的人是王年年的哑巴妈。因为她的面容和王年年比较像。她也从王年年口中知道他妈妈是聋哑人。她立即停了下车,老人走来,跟她打招呼。
徐毛毛打着手势说:“阿姨,我就是去你家。”
哑巴妈嘴里啊啦着,不停地向徐毛毛打着手势,从表情看,好像在说什么事。
徐毛毛看不懂聋哑人的手势,感到一头雾水,只有嗯、嗯地应着声。老人越说越急,都皱起了眉头。徐毛毛一脸茫然地看看她,往前指了指,意思到了你家再说。哑巴妈就上了车,坐在了徐毛毛身边。
人都说母子连心。王年年的失联,这位可怜的母亲可能预感到了,站在路边张望,这就望到了徐毛毛。
很快,徐毛毛拉着哑巴妈到了王年年家大门前。刚下了车,王年年的媳妇郭霞霞手里牵着小女儿出来了。老人又给媳妇打手势,指了指徐毛毛,郭霞霞熟练地给打了两下手势,老人这才点点头。
“你好,我叫徐毛毛,跟李大师李富贵比较熟悉。”徐毛毛在王年年的手机上见过郭霞霞,从面相上看,就是个老实人。现在看到这个老实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但她很快掩饰了,主动介绍道。
郭霞霞看着洋气的徐毛毛,冲她微笑:“你认识我婆婆?”
“不认识,刚在村口遇见的。她朝我打手势,我就顺便拉上了车。”徐毛毛说:“看到老人神情着急,不知她说啥呢?”
郭霞霞说:“我婆婆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娃好像掉下了一个坑里,上不来,让我给她娃打电话,电话打不通,我婆婆心里发急,让我在你跟前打听一下,看你知道不?”
徐毛毛忙说:“我也是为这个事来的。我去看李大师,你师母说她联系不上小王,让我来找一下。”
“他去北京打工了,刚去那几天,还来电话哩,最近十多天都不来电话了。”
徐毛毛哦了一声,知道去北京,是王年年为了离婚,给媳妇编织的一个谎言,就故意问道:“他去北京后,用的还是以前的号码吗?”
郭晓霞说:“就是的,没有换。我今天又给打电话,还是无法联系。”
徐毛毛说:“那……如果小王再打电话回来,你就告诉他,让他尽快和你师母联系。”
郭霞霞让徐毛毛进去喝口水,徐毛毛说她有事,就打了个招呼,开车离开了。在反光镜中,她看到郭霞霞婆媳三人站在那里,目送着她。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迷茫无助。
直到走出塔庙村之后,徐毛毛才拨通了邵粉玲的电话:“嫂子,王年年确实没有回家。他媳妇给我说的……跟给你说的一样。”
电话那边的邵粉玲停顿了一下,说:“那就是……可能出远门了。”
“远门”这个字眼,又一次扎了下她的心,她心里既感到有种不祥的念头,又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这两种感觉一阴一阳的在心里折腾,使她心乱如麻。她将手机捂在耳边,不知说什么了。
“毛毛,那这几天你好好打听打听小王的下落,我也打听。”
“好的,嫂子。说不定李大师知道小王的下落,故意不告诉你,你等他情绪好点时,再问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邵粉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