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8年冬,幽燕以北,辽西走廊。
天地间唯余白茫茫一片。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发出凄厉的呼啸,抽打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辽西走廊,这条连接华北与辽东的狭长通道,此刻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往日依稀可辨的官道踪迹难寻,唯有呼啸的风雪统治着一切。
一支庞大的、却显得狼狈不堪的队伍,正在这风雪中艰难北行。正是从邺城北逃的魏国核心——皇帝曹芳、晋王司马师、以及众多文武大臣、宗室家眷。队伍拉得很长,旌旗歪斜,车马陷在雪中难以动弹,士卒们蜷缩着身体,在严寒中瑟瑟发抖,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连续的逃亡、朱然水军的袭扰、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如同这酷寒的天气,冻结了他们的心。
司马师坐在一辆加固的马车里,厚厚的毡帘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他的眼疾因连日焦虑和风寒加重,阵阵剧痛不断袭来,让他心烦意乱。他不断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只要进入辽东,依托之前司马懿之前平定辽东的余威,凭借手中皇帝和朝廷大义,未必不能重整旗鼓,徐图后计。
“还有多远?”司马师忍着眩晕,问车外的亲信钟会。
“大王,据向导言,已过临渝,再往前……渡过大凌河,便离辽东郡不远了!”钟会的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带着一丝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希冀。
司马师心中稍安。他早已派叔叔司马孚先行一步,前往辽东联络,想必接应的人马就在前方。他看了一眼身旁蜷缩着、面色苍白的皇帝曹芳,又望了望车外绵延的、死气沉沉的队伍,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悲凉涌上心头。雄踞中原的曹魏,竟落得如此地步……
“报——!”
一骑斥候顶着风雪,从前方狂奔而来,声音带着惊恐:“大王!前方……前方发现骑兵!数量不明,正向我军而来!”
司马师精神一振,难道是司马孚带来的接应兵马?“可看清旗号?是辽东兵马吗?”
斥候喘息着,在风雪中努力分辨:“距离尚远,风雪太大,看不清旗号!但……但来势极快,不像……不像迎接仪仗!”
司马师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他强自镇定:“再探!命前军列阵戒备!”
然而,不等命令完全传达,那支骑兵已经如同鬼魅般,冲破了风雪的帷幕,出现在了魏军视野的尽头!
那是一片移动的雪浪!人数似乎不多,但速度惊人!他们人马皆披着白色的伪装,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唯有兵刃的寒光和马蹄踏碎冰雪的闷响,宣告着他们的存在和杀意!他们没有任何减速或表明身份的迹象,反而在接近魏军混乱的前军队列时,骤然加速!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捅了进来!
“敌袭——!是蜀军!是蜀军骑兵!”凄厉的警报声终于撕破了风雪!
“什么?!蜀军?!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司马师猛地掀开车帘,不顾风雪扑面,瞪大眼睛望向那片如同雪崩般压来的白色洪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里距离邺城何止千里?朱然的大军已被击退,追兵怎么可能绕过司马昭的断后部队,抢先抵达这辽西绝地?!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那支骑兵的锋刃已然狠狠楔入魏军前军!为首一员小将,白马白袍,甚至连脸上都蒙着防寒的白布,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手中一杆长枪,舞动如龙,所过之处,魏军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将!其骁勇剽悍,简直非人!
那白袍小将似乎认出了中军的王旗舆驾,竟不顾周围密集的护卫,单人独骑,如同一道白色闪电,直扑司马师所在的中军核心!
“保护大王!”
“拦住他!”
魏军将领和亲卫们惊呼着上前阻拦,但在那杆神出鬼没的长枪面前,纷纷如纸糊般被挑落马下!那白袍小将马快枪急,在万军丛中竟如入无人之境,几个起落,便已杀透前阵,距离司马师的马车已不足百步!
司马师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看着他如战神般在自己苦心经营的军阵中肆意冲杀,看着周围将士那惊恐失措、无力阻挡的表情,一股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绝望,混合着眼疾带来的剧痛,猛地冲上了头顶!
“诸葛……诸葛亮……真乃……神人也!!!”
司马师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愤懑和彻底服输的嘶吼,声音凄厉扭曲。话音未落,他猛地捂住剧痛无比的双眼,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渗出,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向后便倒!
“大王!大王!”钟会等人魂飞魄散,连忙扶住。只见司马师双目流血,气息奄奄,竟是在这极度震惊和刺激下,眼疾崩发,当场毙命!
主帅骤然暴毙,本就混乱的魏军前军更是雪上加霜,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冲撞着中军和后队,建制完全被打乱!
“稳住!前军稳住!御林军!列圆阵!保护陛下!”钟会到底是才智之士,虽惊不乱,立刻接替了指挥,厉声嘶吼着,命令最精锐的皇帝御林军收缩阵型,将曹芳的銮驾死死护在中央。
然而,这支北逃的队伍中,文官、家眷、仆役占了相当比例,真正的战兵本就不多,且连日奔波,士气低落。在文鸯这支养精蓄锐、出其不意的精锐骑兵冲击下,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文鸯虽然勇不可挡,但他麾下毕竟只有五千骑兵,无法一口吃掉数万人的庞大队伍。他的战术很明确——斩首!搅乱!他如同一条灵活的毒蛇,在混乱的魏军中反复冲杀,专挑旗帜鲜明、护卫严密的地方冲击,试图找到并擒杀魏帝或司马氏核心成员。
“羊叔子!”钟会一边指挥抵御,一边对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羊祜喊道,“此处我顶着!你快!快去后军!寻二公子和陈泰将军!告诉他们大王……大王罹难!前军已乱!速速率援兵来救驾!迟则……迟则万事皆休!”
羊祜知道情势危急,重重一点头,毫不迟疑,带领数十名亲卫,翻身上马,逆着溃败的人流,拼命向后军方向冲去。
而此时,文鸯的骑兵已经彻底将魏军前军和中军割裂。他的目光锁定了那面在风雪中依旧显眼的皇帝銮驾旗帜,以及周围那圈拼死抵抗的御林军。
“随我冲!目标——魏帝銮驾!”文鸯长枪一指,声音清越,穿透风雪!他一夹马腹,白马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再次率领麾下骑兵,向着御林军结成的圆阵,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雪原之上,血光与雪沫齐飞。一方是势在必得的雷霆突袭,另一方是困兽犹斗的绝望守护。胜负的天平,在司马师暴毙的那一刻已然倾斜,但最终的结局,还要看司马昭的援兵,能否在皇帝被擒之前,及时赶到这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