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极简纪”三个字写完,天还没亮透。灶房里灯还开着,她合上笔记本,放在桌上。门被推开,小林和陈阳一前一后走进来,手里都拿着记录本。
她没说话,先把平板打开,海外热搜#backtoRoots的页面还在。销量曲线图也调了出来,欧美市场那条线已经平了,东南亚的新品牌正在往上冲。小林盯着看了几分钟,说:“他们要简单。”
沈知意点头:“我们得做一款茶,看起来什么都不多,喝下去却让人不想放下。”
陈阳问:“那之前的科技呢?用户反馈系统、数据追踪这些,还要保留吗?”
话音刚落,裴砚从门外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封皮写着《岁时广记》。他把书放在桌上,翻开一页:“春采嫩芽,夏收凉叶,秋焙陈香,冬藏老根。古人早就懂节气,不用传感器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小林抬头:“可我们现在讲‘科技’,别人一听就觉得复杂。如果去掉技术说明,会不会连品牌特色也没了?”
沈知意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词:手工、土地、温度。她回头问:“你们觉得,什么才是桃溪的茶?”
小林说:“是能让人想起家的味道。”
陈阳说:“是有人在用心做。”
裴砚看着窗外桂花树,说:“是时间到了,自然就该出这一泡。”
沈知意又写下一个词:记忆。然后圈住“科技”两个字,问:“能不能让它不显眼,但一直在?”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小林忽然开口:“如果我们不说‘智能调控’,只说是‘老师傅控火’呢?实际用的是精准温控法,但外人看到的是手炒、眼看、鼻闻。技术藏在背后,像空气一样看不见,但离了它不行。”
陈阳反应过来:“就像古籍修复,靠经验,但也需要微环境控制。这不是机器替代人,而是帮人做得更稳。”
裴砚点头:“科技不是冷的。它可以是炒茶时那一锅不偏不差的火候,可以是晾晒时刚好避过雨的那一小时判断。它不该抢戏,但也不能没有。”
沈知意把白板擦掉,重新写下四个字:少,但精;简,但深。
她说:“我们要做一款茶,原料只用桃溪方圆十里的草本,工艺全程手工,每一批茶都由制茶人签名。包装用素纸、麻绳、木盒,不加多余设计。信息只写三样:采摘时间、产地、名字。”
陈阳立刻提笔画结构图。小林补充:“冲泡方式一句话就够了——热水,三分钟,静等。”
裴砚翻动《岁时广记》,找到一页:“按节气出茶。清明出头采,立夏收凉青,白露焙陈香,冬至藏老根。每一季只做一批,限量发售。”
沈知意说:“就叫‘本源’。”
没人反对。小林打开手机新建群聊,拉进三人,命名为“极简茶研发群”。他发了第一条消息:“明天先看原料。”
陈阳在白板上重新整理六项要素:
- 名称:本源
- 原料:桃溪本地草本为主
- 工艺:全程手工,无机械干预
- 包装:素纸+棉布袋+木扣盒
- 信息标注:仅限采摘时间、产地、制茶人姓名
- 冲泡提示:热水,三分钟,静等
写完最后一行,他退后一步看了看,又拿起笔,在角落补上一行小字:科技隐于过程,不在标签。
沈知意说:“去祖屋。”
几人收拾东西,走出桂语斋。清晨的风穿过村子,吹动路边的竹帘。阿斑蹲在石阶上,尾巴轻轻摆动。到了祖屋院子,桂花树下摆着一张老桌子,沈知意坐下来,翻开“极简纪”笔记。
她说:“这棵树每年开花,从不多开一朵,也不少开一枝。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停。”
裴砚站在树影里,说:“茶也该这样。”
小林说:“我们可以拍一段视频,只拍手采茶、锅炒茶、纸包茶。不说话,只有声音。”
陈阳记下:“画面结束时,出现一行字:桃溪的茶,本来就是这样。”
沈知意合上笔记本:“三条铁律。第一,原料必须出自桃溪十里内;第二,工艺全程手工,制茶人留名;第三,每季只出一款,随节气更替。”
裴砚把《岁时广记》收进布袋:“接下来的事,就得靠大家一步步走实了。”
小林看着树下的影子,说:“我觉得这次不一样。以前是我们追着市场走,现在是我们定个标准,看别人跟不跟。”
陈阳笑了:“只要茶是真的,总会有人认。”
沈知意站起来,把笔记本放进木箱。箱底的手稿静静躺着,纸面依旧空白。她关上盖子,转身走进厨房烧水。
水开之后,她泡了一壶老茶,倒进四个粗瓷杯里。几人围坐在院子里,没人说话,只是慢慢喝完。
裴砚起身告辞,脚步沉稳。小林走在后面,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群里有新消息,是陈阳发的白板照片,配文:“少,但精;简,但深。”
他点开图片,设为聊天背景。
陈阳最后一个离开。他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桂花树下空桌还在,阳光照在桌面,映出一道浅痕。
沈知意回到案前,打开新一页纸。她写下第一行字:清明款,主题为“未寄出的信”。
阿斑跳上书架,爪子碰落一片干桂花。花瓣飘下来,落在纸面上,压住了最后一个字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