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那句“血脉”,如同最终宣判的槌音,重重敲打在林薇的心上。她知道,所有的试探、所有的迂回都已结束,此刻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继续否认已毫无意义,只会显得可笑与懦弱。
在这决定生死的关口,林薇心中反而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平静。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回避,直直地迎向武则天那深邃而冰冷的眼眸。那眼神中,之前的恭谨与茫然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决绝。
“陛下既然提及‘血脉’,”林薇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臣,亦有一物,想请陛下一观。”
这个反应,显然有些出乎武则天的预料。她以为会看到恐惧,看到辩解,甚至看到绝望的疯狂,却唯独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平静,甚至……反客为主?
女皇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便被更深的探究所取代。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林薇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入怀中。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片刻,她取出了一个用普通棉布仔细包裹的小小物事。
那棉布看起来有些陈旧,甚至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珍藏已久。
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将那棉布揭开。
最终,一枚温润莹白、雕刻着龙凤盘绕图案的玉佩,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掌心之中。那玉佩在殿内长明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而古老的光泽,龙与凤的形态缠绕交织,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
当这枚玉佩完全展露在武则天眼前时,一直稳坐钓鱼台、面色平静的女皇,瞳孔几不可察地猛然一缩!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了那枚玉佩之上!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震惊”的裂痕!
这玉佩……她认得!
或者说,她曾在宫廷秘档的图样中见过类似的描述!这是太宗皇帝晚年,赏赐给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王氏之物!因其龙凤缠绕、凤首微低的独特形制,寓意帝后和谐,世间仅此一枚!随着王皇后被废,此玉佩也应随之消失才对!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女孩手中?!
林薇将武则天那一闪而逝的震惊尽收眼底,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这玉佩,果然与王皇后有关!
她没有给武则天更多消化震惊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的语气说道:
“此玉佩,乃抚养臣长大的族亲临终所授。言道,此物与臣身世息息相关,嘱臣务必妥善保管,或可……在关键时刻,印证渊源。”
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看向武则天,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荡:
“除此之外,臣左肩胛之下,确有一处胎记,形如……飞凰展翅。”
她亲口承认了!不仅出示了证物,更直接点破了那最私密、也最关键的胎记!
这一刻,不再是女皇单方面的审问与揭露,而是变成了一场基于“证据”的、平等的……对峙!
林薇手握玉佩,身负胎记,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从历史尘埃中走出来的证据,站在了武则天的面前。她不再是被动承受审判的罪人,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对方去面对、去解释的“存在”!
万象神宫内的气氛,因这枚玉佩和林薇的坦然承认,陡然变得更加诡异和紧张。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龙涎香的甜腻气味似乎也变得刺鼻起来。
武则天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冰冷,有审视,有杀意,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恍然与追忆?
她看着林薇手中那枚玉佩,看着林薇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看着这张与记忆中那张模糊而骄傲的面容有着几分相似的脸……
往昔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个同样有着飞凰胎记、出身高贵、曾母仪天下、最终却在她手中走向毁灭的女人……
沉默。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武则天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反复切割着林薇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身体语言。她在判断,在权衡,在思考着如何处置这个突然出现的、活生生的“证据”,这个本不该存于世的……血脉。
林薇也沉默着,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玉佩,感受着它传来的、属于遥远过去的沉重分量。她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但她别无选择,唯有将一切摊开,直面这宿命的对决。
她等待着。
等待着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女皇,在震惊与权衡之后,给出的最终判决。
是承认这血脉的存在,还是……彻底将其抹去?
出示证物,血脉对峙。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君臣奏对,而是两个时代、两种命运、两个因权力与仇恨而紧密相连的女人之间,一场无法回避的、直指核心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