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处理厂的金属棚顶被夕阳镀成金红色，碎芯片在老K膝头铺开，像摊撒落的星子。他捏着镊子的手稳得很，指尖夹着半毫米宽的线路板，往芯片底座上一搭，“咔”地嵌得严丝合缝。
林野踢开脚边的废铁桶，桶沿的锈渣簌簌落在地上，混着处理厂特有的能量废料味。他看见老K手腕上的伤疤——今天没戴护腕，那道月牙形的痕在暮色里泛着白，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勒出来的。
“‘萤火’的医疗舱新换了检测仪，”林野蹲下身，假装研究地上的碎零件，“阿萤说能测神经同步率，比联邦的设备准三倍。”
老K的镊子顿了顿，搭在芯片上的线路板晃了晃。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铁锈的沙哑：“测那玩意儿干啥？我这把老骨头，同步率再高也扛不动机甲炮了。”他举起拼好的芯片，夕阳透过芯片的裂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当年在联邦监狱，就靠这手艺混饭吃——把报废的通讯器拼成监听器，听狱警说外面的事。”
林野的目光落在芯片底座的刻字上——“K-73”，很小，像用指甲尖划的。三天前在联盟数据库，他调阅老K的星界准入档案时，签名页的角落也有个模糊的“73”，当时只当是污渍，现在想来，倒像是被刻意磨掉的编号。
“苏晓说，她爷爷留下块能定位深渊矿脉的芯片，”林野慢悠悠地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废铁桶上的锈洞，“找了好几天没找到，你见没？”
镊子“当啷”掉在芯片堆里，老K弯腰去捡时，后颈的胎记露了出来——那形状像朵扭曲的花，和苏晓给林野看过的、她爷爷手稿里的星界节点标记，几乎分毫不差。
“苏教授啊……”老K的声音有点闷，像是被废料味呛着了，“二十年前见过几面，他给联邦做星界航道图，我给他们打杂。”他捡起镊子，重新夹住线路板，手却不如刚才稳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林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是觉得，苏晓爷爷的手稿跟你修机器的图纸，有点像。”
远处传来“石爪”少年们的笑闹声，他们正把新采的深渊果往培育箱里搬。老K突然说：“当年苏教授偷偷给过我一张图，说星界边缘有座没人管的矿脉，让我以后有机会就去那待着，别再被联邦抓回去。”他把拼好的芯片往林野手里一塞，“这玩意儿能屏蔽联盟的信号追踪，你拿着，万一……”
“万一什么？”林野攥紧芯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老K没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捡碎零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盖住林野的脚。处理厂的粉碎机突然启动，轰鸣声里，林野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半想把芯片扔了，说“我信你”；一半却想抓着老K的胳膊，问清楚那“自愿签署”的伪造签名，问清楚“K-73”到底是什么。
“林野哥！”毛豆举着个塑料喇叭跑进来，喇叭上的碎镜片反射着光，“‘铁骨’爷爷说联邦又派巡查队来了，让你去看看！”
林野抬头时，老K已经站起身，正往粉碎机里扔废铁，铁块撞击的声响震得人耳朵发鸣。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跟老K组队抢矿脉，这家伙把最后一块能量晶塞给他，说“年轻人需要这个”；想起他半夜蹲在“萤火”医疗舱外，给发烧的孩子扇风，手腕上的伤疤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知道了。”林野应了毛豆一声，转身时把芯片塞进了口袋。碎芯片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皮肤，像个不肯安分的秘密。
他没看见，老K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把镊子攥成了团，指节泛白的地方，正好遮住了那道月牙形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