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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长周满囤带着满腔喜悦和落实了宴席的轻松感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家人。院子里,夕阳的余晖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却照不进老爷子此刻渐渐发沉的心。

“慧慧!爷爷给你把升学宴的大厨请到了!”老爷子红光满面,语气里带着得意,“就咱村头周小庄的振华!他答应亲自掌勺!这下可好了,保准让咱们的宴席成为头一份!”他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宴席当天热气腾腾、宾客尽欢的场面。

然而,预想中的欢呼和感谢并没有出现。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几只母鸡在墙角咯咯地啄食。

正在里屋收拾行李、憧憬着大学生活的周慧慧闻言,动作一顿,手里那件新买的连衣裙滑落在炕上。她秀气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和难以置信:“爷爷!您说什么?您请了谁?周振华?那个开农家乐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丝嫌弃,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爷爷!这是升学宴!是我考上大学的喜酒!不是村里谁家办红白事吃大锅菜!您怎么……怎么找个村里做饭的来操办?这……这让我的同学们来了怎么看?他们都是从城里来的!”她想象着同学们——那些穿着时髦、见多识广的城里孩子,看到农村土灶、大盆盛菜的场面,可能会露出的那种好奇又略带优越感的笑容,脸上顿时一阵发烧。

慧慧是村里飞出的金凤凰,心气高,眼界也开阔了,想象中的升学宴,即便不在城里金碧辉煌的大酒店,至少也该请镇上有名饭店的、穿着洁白厨师服的师傅来操办,摆盘精致,菜名雅致,显得体面些。可现在,爷爷居然请了同村一个开农家乐的,在她看来,这简直是掉价,是在同学们面前丢份儿,把她寒窗苦读挣来的荣光都衬得土气了。

老村长没想到孙女是这个反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的弧度慢慢耷拉下来,变得有些无措。他讷讷地解释:“慧慧,你……你别小看振华,他手艺好着呢!实打实的老底子功夫!连城里那个王首富都专门开车跑来吃他做的鱼兜汤,吃完还打包,赞不绝口……”他试图拿出最有说服力的例子。

“那能一样吗?”慧慧急躁地打断爷爷的话,语气冲得很,“首富吃个新鲜,那是农家乐!是尝野味!可这是正经八百的宴席!是要讲究排场和规矩的!他一个乡下厨子,懂怎么做席面吗?知道现在的宴席讲究什么冷盘、热炒、羹汤、大菜的顺序吗?别到时候端上来的都是些土了吧唧的盆装菜,乱哄哄一堆,让人笑话!我以后还在同学圈里怎么待?”

慧慧的母亲张春芳在一旁搓着围裙,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又看看公公尴尬的神情,心里天平摇摆,终于还是倾向了女儿,犹豫地帮腔:“爹,慧慧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振华手艺是不错,咱自家人吃吃挺好。但毕竟没正经操办过这么大场面、这么要紧的宴席吧?万一……万一搞砸了,口味不合那些城里孩子的喜好,确实不太好看……慧慧的脸面要紧啊……”

老村长被孙女和儿媳一连串的话砸懵了,脸上的光彩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窘迫、为难和不易察觉的受伤。他佝偻着背,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压弯了,讷讷地道:“我……我都跟振华说好了……拍着胸脯说的……人家一口就答应,还死活说不收钱,就当是给慧慧祝贺,给咱老周家捧场……这……这让我怎么再去开这个口回绝……这话说不出口啊……”

“我不管!”慧慧赌气地一跺脚,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反正到时候同学们笑话,丢人的是我!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一扭身冲进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那声响像砸在老村长的心坎上。

老村长望着孙女紧闭的房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蹒跚着走到门槛边,慢慢蹲下身,掏出那根磨得油亮的旱烟袋,哆哆嗦嗦地塞上烟丝,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灰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起,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浓浓的愁云。刚才的喜悦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一边是心疼孙女,想给她最好的,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来给她;另一边是已经出口的承诺、做人的信用,还有他对周振华那份沉甸甸手艺的信任,此刻却显得如此尴尬和难以两全。

消息不知怎么,还是隐隐约约传到了村头“周小庄”的周振华和高红梅耳朵里。不是老村长来说的,而是村里总有那么些“热心”人,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递话。

高红梅正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着一大筐青菜,听了邻家媳妇拐弯抹角的话,心里顿时像堵了一团湿棉花,不是滋味。她端着菜筐走进厨房,对正在案板前切肉的周振华嘀咕:“振华,咱这好心……好像还被人嫌弃了。老周叔家慧慧那孩子……觉得咱是乡下厨子,上不了台面呢,怕在她那些城里同学面前丢份儿。”她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一丝不忿。

周振华闻言,手下沉稳利落的刀工丝毫未乱,笃笃笃的声音只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响起。他眼神沉静了些,放下刀,看着妻子,目光沉稳如山:“红梅,咱们做事,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更不是为了让谁高看一眼。”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语气平和却坚定:“老村长信任咱,亲自上门来请,这份情谊得认。咱答应了,就尽心尽力把宴席办好。菜的味道摆在那里,实实在在,就是最好的面子。”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自家菜地里蓬勃生长的葱蒜,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和自信:“她现在还是个学生娃,心思单纯,没经过什么事,觉得城里的什么都好,玻璃盏盛着就比咱的粗瓷碗金贵。等她以后见识多了、摔打多了就明白了,真正的好东西,不分城里乡下,金字招牌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咱们把宴席办得实惠、好吃、热闹,让来的老亲旧眷、乡亲朋友都吃得舒坦,吃得满意,个个挑大拇指,这才是硬道理。至于别的,”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用多想,也犯不着往心里去。”

高红梅听了丈夫这一番话,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心里的那点疙瘩和委屈也渐渐消散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咱就拿出真本事来,把看家的功夫都亮出来,让大家都吃美了!看谁还能说闲话!”

周振华笑了笑,重新拿起沉甸甸的菜刀,眼神却更加专注锐利,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块肉,而是需要精心雕琢的作品。他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场升学宴,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办成月亮河沿岸头一份的席面!不仅要让老村长有面子,更要让那位即将飞出去的大学生知道,家乡的味道,从来都不土,那是扎根于土地、历经岁月熬炼、最实在、最温暖、也最珍贵的底气。他得让大伙儿,尤其是那孩子瞧瞧,这乡野灶火里,也能捧出真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