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挂了电话，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几分钟后，张立诚加密发送的文件包抵达，标题简单粗暴——《关于“科技伉俪激励计划”的草案探讨》。
她点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
好家伙，这哪是探讨，这简直是想把她和程砚铮按在地上，用3d扫描仪复刻一个模子出来，然后流水线批量生产。
什么“联合承诺书”，什么“情感稳定性需提供婚恋平台信用分或心理咨询报告”，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爹味十足的傲慢。
仿佛科研创新是什么可以量化的关键绩效指标（KpI），夫妻感情是能打分的S级项目。
苏砚嗤笑一声，把文件转发给程砚铮，附言：“恭喜程总，我们成了新时代的活体‘标准件’。”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帮人开会的场景：一群西装革履的“万事通”围坐一圈，指点江山，说着“程氏婚书模式嘛，核心就是绑定，我们要抓住这个核心，大力推广”，然后一致通过，觉得自己为国家科技进步操碎了心，晚上回家得加个鸡腿。
他们想批量复制我们？连心跳都要标准化。
没过几天，麻烦就精准地找到了门上。
赵婉清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手下的一个宝藏女工程师，小姑娘刚毕业没两年，跟着团队啃下了一个硬骨头项目，正在申请联合专利的关键期，却被单位领导约谈了。
理由是，她和项目组长，一个单身男同事，合作过于“紧密”，缺乏“情感稳定性基础”，不符合未来的协同创新精神。
单位要求他们“补签一份情感承诺协议”，否则，就要重新评估她在联合专利中的署名资格。
“他们说，没‘婚书精神’，就不配搞协同创新。”赵婉清气得直哆嗦，“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的人差点当场把辞职信拍领导脸上！”
苏砚听完，难得地沉默了。
半晌，她只对身边的王景行说了句：“景行，调出‘星芒芯片’最早期那一个月的开发日志，公开权限。”
王景行手指翻飞，很快，一份堪称“事故现场”的文档被投到大屏幕上。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6月3日，苏工与程总因A方案逻辑冲突，争论三小时，会议室白板被写满又擦了五次。”“6月5日，程总推翻苏工底层架构，苏工称其为‘独裁的暴君’，并提交了b、c、d三个备选方案，每一个都在暗讽A方案是坨屎。”“6月7日，二人冷战，通过项目经理传话，一天内代码提交了34次，注释比代码还长，全是互相挑刺。”
苏砚指着屏幕上最激烈的那一周：“我们最吵的一周，改了17版方案，内部邮件吵了五十多封，差点动手抢服务器权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那会儿，我们的婚书，还在碎纸机里躺着。”
与其被动地成为别人手中扭曲的“模板”，不如亲手打碎这个模板。
三天后，程氏集团召开紧急线上发布会。
苏砚和程砚铮并肩而立，没有华丽的幻灯片（ppt），只有一份他们共同起草的《科研协作关系声明》。
“信任，不应以婚姻为廉价的证明；创新，更无需爱情作虚伪的担保。”苏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网，“真正的协同，诞生于观点的碰撞，甚至是激烈的冲突，而不是一张看似完美的承诺书。”
程砚铮接过了话头，他的目光沉静而有力：“为了让大家更直观地理解，我们决定，将‘星核记忆库’中关于‘星芒芯片’项目的所有冲突记录、争执录音、废弃方案，全部公开。我们将这个档案，命名为‘不完美协同档案’。”
全场哗然。
这相当于把自家最核心项目研发过程中的所有窘迫、争吵和失败，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我们不是什么模范夫妻，我们只是两个在无数次想掐死对方的念头里，最终选择并肩作战，不肯放弃的普通人。”程砚铮看着身边的苏砚，眼神里有光。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而此刻，王景行正坐在后台，偷偷在“不完美协同档案”的系统里加了个彩蛋。
只要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分房协议”，就会解锁一条隐藏的日志——那是苏砚醉酒后写的吐槽日记，只有一句话：“他打呼，我踹他。合作愉快。”
风暴过后，程氏内部也进行了一场彻底的改革。
苏砚亲自操刀，废除了人才评价体系中所有含糊不清的“团队情感评估”指标，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冰冷又真实的数据模型：“抗冲突迭代效率”、“逆境协同指数”、“跨领域知识融合速率”。
在新员工的入职培训课上，苏砚放了一段会议室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她和程砚铮正为了一块电路板的布线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她激动地拍了桌子，他把手里的模型摔在地上。
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全武行。
然而，三分钟后，镜头一转，两人却一起蹲在地上，头碰着头，一边小声争论着什么，一边飞快地拼接起摔碎的电路板。
“看，”苏砚暂停了视频，对台下一脸懵逼的新人说，“吵架，不影响焊芯片。有情绪是正常的，能迅速回到工作轨道解决问题，这才是专业。懂？”
台下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角落里，被特邀旁听的张立诚，悄悄用手机录下了这段视频。
他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这玩意儿带回部里，怕不是要当成“如何反科学管理”的顶级反面教材来批判。
一年期契约到期的那个晚上，城市华灯初上。
程砚铮没有准备玫瑰或晚餐，而是拿出了一份崭新的合同，A4纸打印，朴实无华。
封面标题是：《第2号协作备忘录》。
苏砚挑眉接过，翻开第一页，却愣住了。
那不是条条框框的法律术语，而是一张巨大的图片——过去一年里，她和程砚铮工作日程表的重叠热力图。
深红色的区域，代表着他们共同加班、开会、攻克难关的时间，几乎覆盖了整张图的三分之二。
在热力图的末尾，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续约条件：继续吵，继续改，继续相信对方能稳稳接住我扔过去的任何一块板砖。”
苏砚的眼眶有点热，她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干脆利落。
她抬起头，笑着问他：“这次，还藏碎纸机里吗？”
程砚铮摇摇头，接过合同，郑重地把它放进一个透明文件框里。
“不，”他说，“这次贴门口，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稳定，从来不是因为风平浪静，而是因为，我们从没想过要松开对方的手。”
就在他们相视一笑时，全国中小学的“智慧课堂”系统后台，一条新的课件推送指令被悄然执行。
课件标题赫然是：《什么是真正的信任？
——来自程氏集团的实践课》。
主讲人的头像，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那不是苏砚，也不是程砚铮，而是当年那张被拼凑起来的婚书残片，在柔和的光晕下，静静地显影。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走向了一个全新的、更光明的开端。
第二天，是程氏新总部启用的大日子。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朝阳，象征着无限的希望。
苏砚和程砚铮并肩站在大楼前，准备迎接属于他们的新纪元。
然而，庆祝的香槟还没来得及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堵在了那扇象征着未来的旋转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