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缓缓停下,门口站着的不是什么宿敌或豺狼,而是一队穿着西装、笑容和蔼的中年干部,为首的那个人热情地伸出手说:“程总,苏总,恭喜乔迁!我们是省招商团的,特地来学习你们的先进协作经验!”
程砚铮和苏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三个字:好家伙。
这就是传说中的“意想不到的身影”?
这惊喜,还不如惊吓来得刺激。
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学习经验”的范畴。
第二天一大早,行政部经理王景行火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一种即将升天的恍惚:“苏总,出大事了!咱们公司门口,现在有三家政府招商团在排队!点名要来咱们这儿‘取经’!”
苏砚揉着太阳穴,还有点宿醉后的头痛:“取什么经?”
王景行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播报彩票中奖号码的语气说道:“他们说……要来拍咱们那个‘模范协作门’的照片,回去挂在单位做展板!”
“模范……协作门?”苏砚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她调出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时,彻底绷不住了。
只见程氏集团崭新的总部大楼前,几拨人正有序地排着队。
而在她和程砚铮共用的那间办公室门框上,那张被程砚铮亲手贴上去的《第2号协作备忘录》正随风飘动,上面潇洒的字迹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一群平时只能在新闻里看到的官员们,正兴高采烈地以那扇门和门上那张纸为背景,比着剪刀手合影留念,场面一度十分赛博朋克。
苏砚捂住了脸,感觉自己的大脑快“烧”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搞出来的东西,居然成了官方认证的“打卡圣地”。
“简直是行为艺术。”远在国外的林疏桐看到王景行发去的直播截图,笑得在床上打滚,发来语音说:“恭喜你,苏砚,你成功把一扇门变成了网红景点。下一步是不是要卖门票了?”
“卖票倒不至于,”苏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但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沉浸式体验,我不介意给他们来点真材实料。”
半小时后,王景行按照苏砚的指示,在那个倒霉的门框上方,紧急加装了一个微型投影仪。
从此,这扇“模范协作门”开始了它的动态展出。
每隔半小时,门框上就会轮播一段“真实协作片段”——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苏砚一脚踹在程砚铮小腿上,怒斥“你这个算法蠢得像刚泡开的统一老坛酸菜面”的现场录音;程砚铮在白板前抓狂,把一支马克笔捏成两截的监控慢放;以及两人为了一个函数命名问题,用加密通讯互发了一百多个“你懂个锤子”表情包的聊天记录。
前来“朝圣”的官员们站在门口,表情从崇敬变成了呆滞,最后又转为一种微妙的、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
林疏桐再次发来贺电:“这哪是取经,这叫沉浸式打假,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劝退宣传片。”
门口的风波刚刚平息,一场更大的制度反弹已经席卷而来。
张立诚拿着一份内部通报冲进程砚铮的办公室,脸上写满了“离谱”二字:“程总,你看这个!”
文件显示,某省的科技厅已经迅速地将所谓的“婚书模式”写入了《重点研发项目申报指南》。
其中明文规定,申报团队必须提交一份详尽的“情感协同承诺书”,阐述核心成员间的信任基础与合作默契,否则将在总评分中扣减30%。
更荒唐的还在后面。
国内顶尖的几所理工科高校,居然开始紧急开设名为“科研伴侣的自我修养”的选修课,甚至有学院推出了“科研伴侣智能匹配系统”,号称能用人工智能分析合作者双方的面相、星座与生辰八字,计算出“科研匹配指数”。
程砚铮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们这不是在学我们,是在复辟,是想搞科研领域的新八股!”
苏砚却看着那些荒诞的条款,若有所思。
“存在即合理。他们这么搞,说明市场有这个需求。既然他们非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仪式’,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真的。”
一周后,程氏集团高调宣布举办首届“协作破绽挑战赛”。
比赛规则简单粗暴:邀请全国所有科研团队,提交自己经历过的“最失败的一次合作记录”。
形式不限,吵架录音、撕毁的废弃方案、微信里互相拉黑的聊天截图,甚至是打架的监控录像,只要真实,统统欢迎。
获胜者不颁发奖金,也没有奖杯。
唯一的奖励,是由程氏集团最顶尖的技术团队,为他们的失败项目进行一次彻底的复盘,找出问题症结所在。
消息一出,业界哗然。
在新闻发布会上,苏砚面对无数闪光灯,只说了一句话:“真正的信任,不是从不犯错,而是敢于把所有的烂摊子都摆上桌,然后一起收拾。”
王景行带领团队连夜拼命工作,开发出了一套“冲突热力图”分析系统,通过算法自动分析参赛团队提交的资料中,争执频率、冲突烈度与最终创新产出之间的相关性。
首期数据报告新鲜出炉,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在“单位时间拍桌次数”和“核心成员互怼频率”这两项关键指标上,一个匿名团队的数据遥遥领先,其冲突烈度被系统判定为“接近解体”。
然而,就是这个团队,其方案的迭代效率和创新密度,却高出行业平均值整整470%。
报告发布时,程砚铮默默地把这个匿名团队的数据,替换成了他和苏砚的名字。
这场反向认证的狂欢,最终在一个月后的行业顶尖论坛上达到了高潮。
程砚铮走上演讲台,没有播放幻灯片,而是让工作人员搬上来一台老旧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碎纸机。
他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被无数人复印、传抄、奉为圭臬的《第2号协作备忘录》原件,送进了碎纸机。
“我们签的从来不是什么爱情保证书,也不是合作的紧箍咒,”他指着投影幕布上不断飘落的纸屑,声音清晰而坚定,“它只是一份允许彼此犯错,允许对方不完美的许可证。”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亮起,苏砚走了上来,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有些模糊,似乎是偷录的。
画面里,是重生前夜的苏砚,在特工基地的单人宿舍里,对着一台加密电脑,写下她的“未完成遗书”。
当视频播放到最后,一行字清晰地停留在屏幕中央——
“如果有人能接住我的遗憾,请别活得那么完美。”
全场静默。
那一刻,所有人仿佛都明白了这对搭档之间,那种超越了世俗定义的情感联结。
当晚,林疏桐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段话:“他们亲手制造了一个神话,又亲手将它打碎。终于,把神话还给了人间。”
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画上圆满的句号。
庆功宴当晚,行政部的紧急报告再次传来:那扇已经成为景点的办公室门框上,《第2号协作备忘录》的复制品,被人撕去了一角。
监控录像显示,动手的是白天来访的某地招商团随行的一位年轻秘书。
当保安询问时,他一脸羞涩地解释,说自己太崇拜程总和苏总了,“只想撕一小块留个纪念”。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点可爱。
但苏砚盯着反复播放的监控画面,视线却死死锁在了一个角落的细节上——那个秘书在撕下纸角之前,他的指尖,曾在纸张的表面,极其轻微地、来回摩挲了整整三秒。
那个动作,不像是在抚摸,更像是在确认某种肉眼难以察觉的标记。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让王景行调出了当初备忘录原稿的高清扫描件,将图片放大到像素级别进行比对。
在那个被撕掉的角落对应的位置,扫描仪捕捉到的纤维层影像中,有几点极细微的、非纸张本身所有的金属粉末残留。
苏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关掉监控,低声对身边的程砚铮说:“有人不是来取经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他们是来验货的。这纸,怕是早就被当成某种‘信任圣物’,供起来了。”